老猿一步掠至跟前,擡臂握拳對著頭顱,掄圓砸下。
以綠鞘狹刀舉起格擋,刀鋒直指老猿手腕,手中長劍迅猛直刺老猿心口,劍尖直指老猿心臟某一點。
不料老猿長臂一掄而下的糙之勢,變爲五指靈巧握住刀鋒,與此同時,另一隻手則無比符合他本本心,一把攥劍尖。
顯而易見,氣勢洶洶的殺人爲假,使冒失出劍爲真。
出東寶瓶洲劍法聖地的搬山猿,一眼就看出這把劍的不同尋常。
爲此老猿不惜第二次更換了一口氣機。
哪怕劍尖已經推老猿膛,只差寸餘就能刺心臟。
寧姚見機不妙,仍是果斷鬆開劍柄,一邊使勁刀,刀口過老猿手心,發出一串刺破耳的金石之聲。
刀之後,後仰,腳下不停,往後迅速倒退而去。
果不其然,老猿側過,握住劍尖的手往後一甩,長劍被丟擲出去數十丈外。
一腳踹向。
原本握劍右手擡起,被老猿一腳踹中,砰然一聲巨響,整個人被踹得飛出去七八丈距離,後背重重摔在地面,翻了個幾個滾,才用刀尖拄地,刀尖釘道路一尺之深,生生止住倒形,所幸溪畔小路泥土鬆,地上偶有石子也圓潤並不尖銳,後背這纔沒有落一個模糊的下場。
不給毫息機會,巨大的影從高空墜下。
這一次連拔出狹刀的多餘作也沒有,一退再退。
老猿並未追殺,落地後站在原地,一隻腳高高擡起,踩在那柄道路的刀柄上,等到單膝跪地擡頭來,老猿加重腳下地道,一腳將整把狹刀踩得深陷地面,刀柄只與地面持平。
老猿臉上有一縷縷紫金氣息緩緩流轉,深沉夜幕中顯得格外耀眼,譏諷笑道:“刀也練,劍也學,非驢非馬,不倫不類,便是這般可憐下場!”
站起,強行嚥下一口水,“你就這點本事?”
老猿搖頭笑道:“方纔只是再給你一次機會罷了。”
寧姚深呼吸一口氣,沉聲道:“在我家鄉,生死之戰,從不講究父母是誰。只要你有本事堂堂正正殺了我,便是我技不如人,我爹孃將來知曉緣由過程,最多就是來東寶瓶洲找你的麻煩,絕對不會牽連正山。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放手廝殺便是……”
這是老猿第一次聽到如此健談,洋洋灑灑,與印象中那個不茍言笑的帷帽,大相徑庭。
所以當老猿後脖子發涼的一瞬間,猛然測過腦袋。
一道白虹從他脖子旁邊過,劍鋒帶出一條不深的傷口。
若是不轉頭,哪怕無法一口氣穿老猿脖子,也絕對算是重傷了,到時候實打實的裡翻船,一步錯步步錯,一想到自己一旦爲此而過早展真法相,便失去道義上的制高點,導致與齊靜春和阮師討價還價的半點餘地也沒有,說不得要連累自家小姐,在此方天地獨自承各種危機,這頭正山老猿終於第三次憤怒了。
飛劍並未鞘,而是環繞四周,飛快旋轉,邀功討好主人。
老猿看到這一幕後,怒極反笑,哈哈笑道:“好好好,剛好跟宋長鏡那一架打得不爽利,接下來就陪你好好耍一耍!就是你曉得你這幾斤皮,經得起幾下重捶?!”
仔細觀察老猿臉上紫金之氣,雙眉微皺,比起預料之中的事不過三,老猿哪怕三次運用神通法,分明還留有一定的餘力,不至於使得幾大主要竅的堤壩崩潰,被迫施展真。況且折壽一事,對上五境之下的人間修士極爲致命,對一頭搬山猿當然也很疼,但同時又沒有別“人”那麼致命。
手指微,長劍隨之輕靈旋轉,笑了笑,“難怪我爹說你們東寶瓶洲的正山,不值一提,素來口氣大劍道低,人傻膽大劍氣淺。”
老猿鬚髮皆張,怒喝一聲,“找死!”
往不知天高地厚的撲殺而去。
寧姚沒有戰,往北方奔去。
一路上險象環生,若非那柄飛劍得了“氣衝斗牛”匾額的其中兩字,劍氣與神意同時暴漲,並且與心有靈犀,能夠心意所至,劍尖所指,長劍本就像是一個不講規矩的存在,這才使得老猿雷霆萬鈞的攻勢次次被阻撓,幫助主人在毫釐之間僥倖逃生。
若是一名劍修千辛萬苦蘊養出來的本命之,如此契合心意,老猿不會有任何驚訝,可是老猿清清楚楚知到那柄出鞘長劍,絕非古怪的本命飛劍。
更像是那尋常武夫行走江湖,拿把趁手的“神兵利”,只要求鋒刃足夠銳利就行。本不曾走那溫養劍心、孕育劍靈的劍修大道。但是的古怪之,在於又不全然是武夫路數,因爲對於一心淬鍊魄的武道宗師而言,追求的是“天地崩壞我不朽”,若是被兵喧賓奪主,就淪爲旁門左道的一種。
一路廝殺,老猿之所以沒能擒拿下,除了飛劍搗之外,再就是所學很雜,劍修、武夫、煉氣士,三者兼備,氣息純且悠長。老猿實在想不東寶瓶洲哪家宗門,能調教出這麼個稀奇古怪的晚輩,所以出手愈發小心試探,想要確定其腳來歷。
反正只要不靠近那座小鎮,不管那邊如何魚龍混雜,老猿在這邊不會有任何後顧之憂。
四逃竄的臉愈發蒼白。
“強弩之末!”
老猿獰笑道:“且不說你能否支撐到逃回小鎮,就算僥倖功,有人接應,可你當真以爲老夫殺你不得?”
老猿一個旱地拔蔥,不與飛劍斤斤計較,直接躍過頭頂,落在去路上,轉攔阻向北的去路,一拳將那柄飛劍砸出去百餘丈,只是死纏爛打的飛劍,嗖呼一下轉瞬即至,又刺向老猿頭顱,當老猿試圖找機會攥飛劍,將其錮在手心,它又未卜先知地狡黠退去,絕不戰,飛劍來去如風,防不勝防,老猿再皮糙厚不怕傷,也略顯狼狽。
不願筆直向前與老猿鋒,便路線傾斜,向東北方向奔跑。
老猿跟著橫移,始終對造震懾。
老猿一掌拍掉從側面急掠而至的飛劍,拍蒼蠅似的,把那柄飛劍打得釘地面兩尺,飛劍好似子扭腰肢一般,好不容易把自己從泥地裡給拔出來,在空中懸停,劍尖劇烈抖,像是憤怒的野貓崽子,很快就又氣勢洶洶地掠向老猿。
老猿不厭其煩,忍不住出聲問道:“這把飛劍爲何能夠無視此地戒律?你與齊靜春或是阮邛,到底是什麼關係?!”
寧姚差點就被老猿一掌按在額頭之上,向後仰去的同時,手握住飛劍劍柄,然後被生生扯出老猿的那一掌範圍,整個人就像被人拖拽著條胳膊,往後去。
被飛劍拉出一段距離後,不知爲何並未藉此機會,一直退小鎮,而是停下形,站直後,歪了歪腦袋,吐出一口鮮。飛劍懸停在側,嗡嗡作響,是一位疑不解的稚,在那邊跟長輩喋喋不休,聒噪不停。
右手按住左側肩頭。
老猿驀然放緩腳步,大笑道:“果然如此,認你做主人的這把飛劍,確實可以不按照規矩來,但飛劍終究是隻是飛劍,再通玄靈,仍是不如小姑娘你來指揮它,可惜你的和魂魄在小鎮過重創,並未痊癒,以至於本就無法承對它的駕馭,故而一直斷斷續續,進攻由它自主行事,反正你也沒想過要真正重創於老夫,只是用來保命的防招式,則不得不由你的心意來控制飛劍。”
終於再次開口說話,“你話真多。”
脣猩紅,臉雪白,一襲墨綠長袍。
大半夜的,像是一位夜行村野的鬼魅。
老猿一步一步向前行去,嘖嘖道:“空有一把好劍,奈何魄孱弱。弱幹強枝,真是可憐!你跟那小巷年想盡辦法要老夫換氣,以便引來這方天地的反撲,小姑娘,現在你不妨猜猜看,等老夫這第三口氣息用完,換上下一口新氣,到底會不會惹來天地震怒?而老夫又到底能否扛得住那一場海水倒灌?”
突然笑容玩味,腳尖輕點,向後一躍,高不過一丈,遠不過半丈。
本想追擊的老猿有些莫名其妙,生怕有詐,便繼續慢步前行,打定主意靜觀其變。
然後騰空的又腳尖一點,這一次腳尖力道稍大,腳踝也有擰轉,所以並非筆直後仰跳去,而是向右側蹦跳而去。
原來不等形下墜,飛劍就掠至位於空中最高的腳下,於是每次都準借力,繼續向後且向高躲去。
就連飽經滄桑的老猿也看得有些發愣,眼前那一幕,古怪而稽。
彷彿一頭跳著格子的小麋鹿,接連蹦蹦跳跳,充滿輕盈靈的氣息,很快就消失在夜空當中。
大概是擔心老猿在半途發力襲,的蹦跳顯得極其沒有章法,忽左忽右,忽高忽低,忽前忽後。
老猿扯了扯角,眼神複雜道:“好一個羚羊掛角。”
不過老猿也沒有眼睜睜看著遠遁而去,腳尖一挑,隨意挑起一顆石子,握在手心,朝那空中迅猛砸出。
一顆顆石子被老猿飛快挑出地面,最後在老猿手中以風雷滾之勢,激而去。
雖然大部分石頭都落空,但是仍有七八顆石頭對造極大威脅,使得不得不駕馭飛劍擊碎飛石。
夜空中一聲聲轟然作響,如春雷綻放。
老猿眼神沉。
那要麼是失心瘋,要麼是一筋缺心眼,明明可以一口氣駕馭飛劍,拔高到飛石勢弱的高空。
卻偏偏大致維持在一個高度上,如同輕騎遊曳在沙場邊緣地帶,使敵方弓弩手不斷消耗箭矢和膂力。
不知不覺已經臨近小鎮西邊。
老猿略掂量了一下殘餘氣息,所剩不多,專門挑起兩顆大如稚拳頭的石子,一手一顆,一腳前踏,一臂掄出,鼓脹的高高隆起,目驚心,手中飛石破空之,竟然呲呲作響,夾雜一長串火星,異於往常,如一條纖細火龍沖天而起
老猿大喝道:“給我下來!”
高空,亮起一陣絢爛的電,之後纔是春雷炸響。
悶哼一聲,整個人開始摔落下墜。
歪歪扭扭像醉漢一般的飛劍,不斷哀鳴嗚咽,但依舊拼命急急掠向主人。
老猿看也不看和飛劍,反而瞇眼盯住小鎮西邊屋頂那邊,當一抹黑影出之時,老猿重重踏出另一隻腳,手中僅剩一顆石頭呼嘯而去,痛快大笑道:“救人者先死!”
嘔喊道:“別出來!”
本就傷勢不輕的不忍心去看,那一刻,有些絕,艱難握住劍柄,當一條手臂支撐不住之時,趕換手握劍,如此反覆,不斷減緩下墜速度。
寧姚沒有想到,竟然是的自作聰明,害死了那個年。
年穿著草鞋,揹著籮筐,繫著魚簍,如風一般,每天都來去匆匆,忙著賺錢忙著熬藥。
寧姚覺得這樣的年就這樣死了,這樣不對!
搖搖晃晃落地後,雙指併攏作劍,抵住額頭眉心,咬牙切齒道:“出來!給我斬開這方天地!”
有一條細微金線在眉心,由上往下,漸次蔓延。
如仙人開天眼!
古老拱橋之下,如今的廊橋之中。
有一把劍尖指向水潭不知幾千年的生鏽老劍條,如從沉睡中醒來的人,打了一個哈欠。
鏽跡斑斑的劍尖輕輕晃了一晃。
於是廊橋晃了一晃。
整條溪水也晃了一晃。
整座小天地也跟著晃了一晃。
一座深山當中,風塵僕僕的齊靜春和數人結伴出山,這位悠悠走在山路上的教書先生,一腳擡起後,剛要猛然踩下,笑了笑,緩緩落腳。
楊家鋪子後院的老楊頭,坐在油燈旁打著盹,驚醒後,用老煙桿磕了磕桌面。
大驪藩王宋長鏡,沒來由在署跳腳罵娘。
鐵匠鋪一間鑄劍室,負責捶打的阮邛竟然一錘落空,握著劍條的馬尾辮滿臉震驚。
被所有人當做傻子的杏花巷年馬苦玄,原本躺在屋頂看著夜空,突然坐起,殺氣騰騰。
就在此時,有一個悉嗓音火急火燎地響起,愈來愈近:“寧姑娘,傻乎乎站著幹嘛?!跑啊!我又沒死,那是我下來的一件服!老畜生腦子不好使,你咋也傻了?”
已經有些神志不清,在敕令儀式即將大功告之際,突然覺到整個人騰雲駕霧一般,給人扛在肩頭就往小鎮巷弄裡跑去。
寧姚頓時清醒過來,跟著某位年的肩頭,不停顛簸起伏,有些難,更是難堪,完全懵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