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將將過去,酷暑難熬,也終是過了。
這個月,姜氏總共進宮了……付茗頌托腮,在心下細細盤算,十一,還是十三次?
“娘娘,加上昨兒那次,是十二次。”遮月適時提醒道。
付茗頌眉頭一揚,著一顆提子放進里,卻是忍不住彎笑了笑。
姜氏火急火燎地往宮里跑,正是為了付姝云的親事,且還不是同那個岑太醫的,而是別家兒郎。
都說父母之命,妁之言,這兒婚事,自當由父母定奪。
可付姝云是一千個一萬個不肯,又是上吊又是絕食,莫說是姜氏,連老太太都險些氣背過去。
那攢了十七年的脾氣,終是為了一樁婚事,盡數抖落出來,在老太太面前,也不裝那大家閨秀的模樣。
遮月將剝好的一小碟松子仁遞上,道:“依奴婢瞧,岑太醫倒是個君子,與四姑娘的私事被夫人發現后,二話沒說便下了聘,倒也可惜”
付家上下,沒有一人同意這樁親事。
姜氏隔三差五進宮來求付茗頌要一道圣旨賜婚,絕了那岑太醫與付姝云的念想。
這渾水付茗頌自是不會蹚,皆是四兩撥千斤地給打發了回去。
此時,素心領著兩名宮進來。
將手中的簿子遞上前,道:“娘娘,奴婢將三日行程要用上的件、裳等都記下了,您瞧瞧可還有落下的?”
付茗頌接過,翻了兩頁,抬頭道:“新做的那裳,一并備下罷。”
素心頓了頓,伏應是。
忙進了室,將尚局新做的裳一并放進木箱里。
八月十七,已是秋時節。
聞恕得了三日空閑,在京郊行宮備了溫泉藥浴,未時出發。
一早,付茗頌梳洗打扮后,便去向沈太后問安。
吹涼了蓮藕百合湯,才遞上給沈太后,聲道:“母后真不一同去?”
沈太后著湯匙,道:“路上舟車勞頓,哀家這子顛不起。”
如此,付茗頌便不再勸了。
又在永福宮多坐了半個時辰,直至沈太后養的貓兒拉著窗子跳進來,付茗頌這才起告退。
未時,日頭正盛。
付茗頌乘攆去了書房,恰好見宋長訣從里頭出來,張了張,無聲做了個口型:哥哥。
宋長訣腳下一頓,像模像樣地稟手道:“皇后娘娘萬安。”
付茗頌頂著日頭站在石階上,遣退宮人,這才敢放聲說兩句。
“哥哥。”笑盈盈地著眼前的年。
宋長訣上下打量了一眼,胖了點,臉也紅潤許多,他一顆心落定,笑道:“快啟程了罷?”
姑娘點點頭,看他眼下的烏青道:“沈世子去了青州,大多事宜都落在哥哥上,很累吧?”
宋長訣點頭道:“眼下朝廷要在京中多辦學堂,選址、督工等都不是小事。”說罷,宋長訣又道:“進宮的機會倒是多,你若饞宮外的零,下回給你帶。”
付茗頌連連點頭,才步正題,“我讓人送去宋宅的名簿,哥哥可瞧過了,都是正值芳齡的姑娘,我替哥哥掌了眼,模樣也好,還仔細打聽過,品也極佳,只是不知哥哥喜歡高點的還是矮點的,的還是——”
宋長訣了耳朵,拱手放聲道:“微臣告退。”
說罷,他腳步匆忙,退了幾步,徑直離去。
付茗頌在原地抿了抿,眉頭耷拉了下來。
聞恕從殿外出來,便見一臉郁郁地盯著那抹青影瞧,大抵明白兄妹二人方才說了些甚。
他道:“他如今前途坦,先立業也是極好的。”
聞恕心道,已經跑了一個沈其衡,若再走一個,只怕他連三日的行程都要空不出來了。
至行宮時,天已暗。
聞恕政務繁忙,久居深宮,從未有過閑雅致至此,務府難免有所懈怠,桌椅邊角,甚至都掉了漆。
伺候在行宮的姑姑生怕降罪,忙轉移注意力道:“這秋時節,沅玉樓旁桂花正盛,虧得此地土壤沃,奴婢們日日用晨灌溉,才將那桂花養得香氣十分濃郁,皇上與娘娘若有興致,明日可挪步去賞玩一番。”
聞恕“嗯”了聲,抬眼去,姑娘立在空中樓廊上,抓著雕欄,往湖水的另一邊看。
行宮被沁湘湖分至兩半,一半是休憩的宮殿,另一半是供游賞的園林。
聞恕握住不堪一折的柳月要,另一只手一下一下著的肩頸,“累了?”
乘了三個時辰的馬車,自然是累了。
付茗頌順勢靠在他月兇膛,有氣無力地應了他一聲。
姑姑聽此,忙道:“皇上,藥浴已備好。”
行宮的溫泉池子占地極大,約莫是兩進的宅院大小,池子是用大理石砌,一眼仿佛不到邊。
池里放了藥湯,一濃濃的藥香味兒和著花香味兒,倒也不太難聞。
付茗頌腳站在屏風外,褪了,又裹了一圈紗織長,烏發直直垂落在月要間。
坐在木墩上,凈了玉足后,方才朝那池子款款走去。
聞恕已然著臂膀靠在池璧上,付茗頌從石階上走下去,每走一步,便起一圈圈漣漪。
眼看走近他,聞恕正手摟一摟那把細月要,卻見姑娘忽然一個背,兩只細胳膊搭在浴池邊沿,的肩背對著他,紗著,水珠從脖頸進。
道:“皇上,肩頸有點酸。”
聞恕沒回話,也沒。
等了一陣,扭頭道:“你給我。”
語氣何等自然,何等習慣。
聞恕角輕輕一揚,只好抬手,力道三分給著肩。
“嗯……”舒服地嘆了聲氣,道:“往右一些。”
他力道加重兩分,末了,一把住的后頸,似笑非笑道:“誰給你的膽子,使喚朕?”
姑娘眨了眨眼,白白的玉足在池水底下有一下沒一下地勾著他。
那、麻麻、的覺……
男人結滾,敗下陣來,握住一只腳腕道:“你別惹我,今夜歇好,明日帶你騎馬。”
“嗯。”還是輕輕蹭著他。
你瞧,這人向來不安好心,就是喜歡看他□□焚又不得不忍的模樣。
那模樣,用兩個字來形容,銷魂。
然,挑釁總要付出點代價。
被摁著月要趴在大理石上……
翌日一早,姑姑沒能等到兩位主子賞桂花,直至日頭高高掛起,才見他二人悠悠轉醒。
付茗頌蹙了蹙眉頭,小手繞到后,一下一下錘著腰,腦袋有些暈。
見狀,聞恕笑了兩聲。
落在付茗頌耳朵里,就似是在說,你自找的。
現下這個時辰,日頭正曬,自是不好帶上馬,于是,倆人一夜荒唐后,只好將行程改了。
原放安排在明日的游湖,便提上了日程。
湖心停著一艘游船,元祿立馬會意道:“奴才人將船停止岸邊。”
說罷,他忙招呼會劃船的太監前去。
可這帝后游湖,又怎是那樣簡單的事,瓜果、糕點、侍、侍衛,自是樣樣都不可落下,好一番拾掇,一炷香后,付茗頌方才踏上甲板。
聞恕是知暈船的病,當初從俞州赴京,在船上病了一路。
是以,他吩咐劃船的太監道:“慢些劃。”
“欸!”小太監直脊背。
然,就在他堪堪撿起船槳,險險將船槳湖面時,便聽遮月急急喊了聲:“娘娘!”
付茗頌晃了一下,眼前的景似層層疊影,山有兩座山,連天邊的太,都有兩個……
聞恕扶住,見那張臉煞白煞白的,眉頭一,“元祿,喚太醫來!”
“欸,欸!”元祿小跑著下了甲板,忙將隨行的太醫一路提溜至此。
這會兒功夫,聞恕將人抱進船艙,指腹蹭著白皙的小臉,道:“怎麼了?”
付茗頌已然無事,眼前的景象也恢復正常,想想道:“只是有點暈,許是暈船罷。”
小太監抱著船槳,小聲道:“娘娘,奴才還沒劃呢……”
說罷,小太監將船槳抱得更了些。
須臾,李太醫至此。
李太醫為皇后診脈,早就是家常便飯的事,因此這回,在幾道目之下,依舊很是心平氣和。
然,他這心氣很快便了。
只見李太醫了一把白胡子,眉頭一皺,“嘶”了一聲,移開手,瞧了付茗頌一眼,復又搭上,重新診脈。
“娘娘可有何不適的癥狀?”
付茗頌頓了頓,只道:“方才頭有些暈,除此之外,也沒有了。”
“嗜睡,好酸,易倦,可有?”
不及付茗頌回話,遮月便道:“有的,有的,娘娘近日很酸梅湯,夏日都過了,昭宮還是日日呈上酸梅湯呢。”
李太醫緩緩頷首,問出最后一個問題,“娘娘月事可來了?”
付茗頌怔住,這幾個問題,便是傻子,也明白其意了。
攥手心,仰頭看了聞恕一眼,男人回過去,虛虛搭了一下的肩,嗓音暗啞,道:“確診了?”
李太醫起,拱手道:“脈象上看,不過堪堪一月,胎像尚還不穩,微臣恭賀皇上,恭賀娘娘!”
很快,這消息便傳進了宮里。
沈太后著急忙慌將銀耳羹遞給楊姑姑,起疾步上前,對著來報信的素心道:“皇后有喜了?”
素心頷首,含笑應是。
這時,沈太后便深深提起一口氣,腦子里便只剩下“有喜”和“胎像不穩”這六個字,來回踱步兩趟,道:“不,不,你回稟皇帝,他要在行宮待著就待著,將皇后給哀家送回來,那行宮的人哪有宮里的穩妥?”
素心連連應是。
于是,這宮里,又是一陣兵荒馬。
有喜的消息一傳開,付茗頌就是躺著,都有三五人在一旁伺候。
這樣的日子一晃,便到了九月,宮的桂花,是徹徹底底開滿了枝頭。
書房,男人眉目沉靜,執筆批閱奏梳。窗邊涼風吹進,他眉頭輕輕蹙了一下,隨即抬眸向窗外。
“皇后今日如何?”
元祿應道:“素心方才來稟,說是辰時胃口極好,用了兩碗紅豆粥,午膳用得,不過未時末,膳房又送去了碗參湯,太醫瞧過,說是都好。”
此時,又是一陣涼風襲來。
聞恕拿起奏梳,復又放下,道:“擺駕。”
“欸。”元祿早就是見怪不怪。
然,踏進昭宮,卻見那桂花樹下擺著張躺椅。
此時,姑娘一緋紅宮側臥在上頭,睡得正好,而那滿樹桂花風一吹,全落在上。
聞恕有一瞬的恍惚。
素心正從寢殿出來,手里還抱著件小毯子。
他上前幾步,聲音放輕道:“怎讓在這睡下。”
素心忙道:“娘娘方才說要曬太,許是孕中嗜睡,奴婢們不敢打擾。”
聞恕頷首,接過手中的毯子,抬手屏退四周的下人,腳步輕慢地走近,見上落滿桂花花瓣,發髻上也嵌了幾朵。
他作一滯,將臉上的花瓣兒吹開。
眼前的這張臉,當真絕。
怎麼就生得這樣好看……
聞恕用指腹蹭了蹭的臉頰,惹得姑娘嚶嚀一聲,眉頭輕輕一蹙。
他將毯子搭在上,隔著層層布料,掌心在小腹上,另一只手開皺的眉心。
“宋宋。”
“付茗頌。”
男人聲音低啞,輕輕喚了兩聲的名字。
秋風習習,嘩啦一聲,桂樹狠狠一,接二連三抖下幾朵花來,落在了男人平直的肩頭。
他輕輕道:“你知道嗎,朕第一次見你,不是在紅韶苑。”
從來都不是在紅韶苑,也不因那曲棲臺。
我遇見你,在此之前。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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