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靜謐,靜得只能聽到付茗頌手邊茶蓋盞的聲響。
一聲、一聲,打在人心上,晦難明。
付姝妍驀然直脊背,朝座上之人看去,如今錦華服,發髻上那步搖輕輕晃,脖頸下的銀墜子折出的線,都帶著點兒仗勢欺人的意味。
扯起角一笑,“皇后可知,我為何要害你?”
話聲剛落,“啪”的一聲,遮月一掌落在臉頰上,道:“放肆!”
姚媽媽撲了過來,咬牙道:“你一個賤婢,怎敢主子?”
可說罷,臉隨即一變。
當初在俞州時,依著云姨娘的臉,沒對付茗頌手,這樣一掌,亦是打過的。
如今,倒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了。
思此,姚媽媽恍若被干了力氣,半趴在地。
付茗頌擱下茶盞,輕聲道:“遮月,你讓說。”
遮月蹙眉,只好退開。
付姝妍攥了手心,向付茗頌時,渾都在發,“是你向夫人舉發我娘,是你故意的!我落到如今的下場,都是你害的付茗頌!可你憑何能榮華富貴,這不公平!”
話落,老太太瞳孔,目掠過付茗頌,落在姜氏上。
姜氏抿低頭,似是默認了付姝妍所言。
老太太向后踉蹌一步,覺得多日不犯的頭疼病又犯了。
竟不知,當初云小娘的事,竟是五丫頭一手促。
想必,是恨極了,怨極了。
老太太閉了閉眼,當即跪下道:“老教養無方,才讓二丫頭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沒臉替求,任憑皇后做主!”
瞧,撇清干系,老太太比誰都快。
經一提點,付嚴栢亦是規規矩矩下跪,道:“是,迫害祖母與姐妹,實在有辱門面,我為其父,亦不敢包庇,全憑皇后做主。”
“父親……”付毓平在后喃喃喚他,年一雙眼通紅通紅。
可他的父親,又怎會為他一句懇求而棄整個付家與仕途于不顧呢?
那斷是不會的。
付姝妍瘋了似的笑了幾聲,轉而朝付姝云道:“四妹妹,瞧見了嗎?”
瞧見了嗎,付家之人,是如何追名逐利,無無義。
付姝云何曾見識過這種場面,往姜氏后了一步,不由咽了口水。
須臾,侍將付姝妍與姚媽媽復又押了下去,殿門一開一闔,付姝妍的罵聲與雨聲,一并消失。
殿一時恢復寧靜,恍若無事發生。
付茗頌抿淺笑,似還是當初那副溫溫和和的模樣,溫聲細語道:“父親,祖母,請起罷。”
賜座,添茶。
銀白袍的姑娘握著團扇,輕言慢語:
“祖母,您子未好爽利,過幾日,再差太醫給您瞧瞧。”
“天暖了,祖母偶也出門賞賞花,走走才好。”
老太太僵著笑意點頭應聲。
遠遠去,三代同堂,其樂融融。
臨離宮時,付茗頌嘆了聲兒,道:“父親當初,可是最疼二姐姐呢,若能多添一分關懷,許也不至于此。”
輕輕道了句“可惜”二字,像是拿刀扎付嚴栢的心窩子似的,哽得他腳步僵,一時回不了神。
“唝”的一聲,殿門闔上。
付茗頌手中的團扇落在腳邊,正彎腰去撿便聽遮月推窗道:“娘娘,雨停了。”
云散去,天湛藍,幾亮泄下,暖意襲來。
就在付家人離宮后不久,付姝妍亦被放出了宮。
回到裴宅后,神不濟,頻頻頭疼、疼,嗜睡,短短五日,便瘦了一把枯柴,臥床不起。
又過三日,裴家便辦起了喪事。
姜氏坐在園里,一顆心緩緩落定。
姐妹至親,一人做錯,名譽損那是連坐的。
尤其是還未出閣的付姝云。
正如當初云小娘那件事,姜氏不愿鬧大,這回亦是同樣。
可這回,付姝妍犯的錯實在太大,姜氏就是有十條八條命,也不敢求到皇后面前去。
但沒想到,竟無波無浪。
哦,倒是老太太與付嚴栢心中掀起了一番波浪,自那日從宮中回府,二人皆是沉默不言。
似是付姝妍那番話扎了心窩,幾日都沒回過神。
姜氏倏地明白過來,二丫頭死罪難逃,五丫頭卻還是要喚付家人進宮瞧一眼,為的,不就是要他們心下膈應難。
嘆了聲氣,從吳媽媽手中接過扇,道:“我啊,又欠了五丫頭一個人。”
云小娘的事,付姝妍的事,這其一其二,都未付姝云到牽連。
說罷,遠遠見付嚴栢歸來,卻是連起都不起,無甚緒道:“去給老爺端碗茶。”
又說:“給楊兒送碗湯去,這陣子公務忙,都累瘦了。”
“欸。”吳媽媽應道。
付姝妍是夜里沒的,付茗頌早在前夜,便從聞恕口中知曉了此事。
他的消息快到連盯著裴家的遮月都還不及。
男人半樓著的月要,盯著將藥喝下,塞給一塊餞道:“這樣便放過,當真不覺委屈?”
他知道在付姝妍手里吃過多苦,若是依他置,付姝妍絕不可能安然死于裴家。
“嗯。”姑娘嚼著餞,了自己的小腹,道:“備孕,積德。”
聞恕順著的手看了一眼,眉間云一掃,掌心躁地移,可現下子沒好全,還不得。
他埋頭在脖頸間,“何時才能開始備孕?”
姑娘抖著肩膀笑起來,出一只手,道:“五日罷,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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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眼,至四月中下旬,春日將過,氣溫轉熱。
聞昔出了月子,頭一回帶著孩子進宮,小小的團子,一雙葡萄似的眼睛瞪得圓圓的,沈太后見了眉開眼笑,不釋手。
付茗頌彎腰,了他的小手,食指便被他反握住。
聞昔笑道:“他很喜歡皇嫂呢。”
姑娘抿一笑,忍不住手逗逗他。
離宮前,聞昔給允秋使了個眼,允秋將手中正正方方的扁平匣子遞上,遮月匆匆接過。
聞昔細問:“聽太醫道,皇嫂子已大好,且已能孕了?”
付茗頌眉梢一揚,朝點了兩下頭。
這宮中還真不是藏事的地兒,辰時的消息,酉時便傳開了。
見狀,聞昔湊近,低聲音道:“那,近日房事應十分頻繁罷?”
付茗頌一滯,耳漸紅。
床笫之事,做與說,向來是不同的,說給外人聽,那就更臊人了。
聞昔拍了拍的手背,一副過來人的模樣,道:“我明白的,我都明白。”
隨即,附在姑娘耳邊低語幾句,付茗頌驚詫地回聞昔一眼,“你從哪里學來的?”
這些“技巧”,上輩子的再知不過。Tiempo viejo
可以為,正經人家的姑娘,定是不會學這種行徑。
聞昔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皇嫂,男人三妻四妾慣了,要將人栓,自然得要會些手段,對外人的,對枕邊人的,都不得。”
此刻,聞昔口中的“枕邊人”,正于花園淺酌清酒。
薛顯清初為人父,很是克制,喝了兩杯就放下酒樽,道:“如今這時局大好,該收回來的,也都收了,獨獨是缺人。”
說到此,沈其衡極為同意,連連點頭:“缺,戶部、兵部、都察院,這三極為缺人,不過倒是不必都從下提拔,臣有幾個人選可薦。”
聞恕頷首:“明日朝中再議。”
沈其衡皺眉,“今夜微臣無事,不若至書房探討一番,這幾個人都是——”
“了了,沈世子,怪不得你母親急著要你家,我瞧你再耗下去,人世故是半分都不能懂了。”薛顯清打擊他道。
沈其衡滯了一瞬,一臉平和地舉起酒樽,輕抿了一口。
聞恕拍了拍裳起,勾著角往昭宮去。
然而,今日卻不同以往。
寢殿一片昏暗,僅有床榻上鼓起了一個小包。
這才幾時,便歇下了?
是頭疼,還是哪里疼?
聞恕走近,輕輕掀起被褥,手還沒探近額頭,便被眼前的景象僵住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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