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喬做了這麼些年生意,雖說中途擱置下來,但萬夫人托照看生意,原也不求賺多銀錢,只要離開這段時間不出紕就夠了。
這對而言,算不上多難的事。
對于應承下來的事,向來辦的盡心盡力,平日大半時間都耗在了萬家的生意上,再沒法像從前那樣悠閑。
鋪子這邊的人早就得了萬夫人的吩咐,要配合云喬做事,但對于這個驟然出現的新掌柜,仍舊頗有微詞,背地里都沒議論。
直到見識過云喬對于香料的了解,以及生意上的行事手段,這才漸漸心悅誠服。
等到徹底悉之后,云喬做得愈發得心應手。唯一苦惱的,并不是香料生意,而是……墨離這個人。
云喬沒打算再往南風館去,按理說,與墨離應當不會再有任何往來。可興許是接手生意后出門的時候長了,隔三差五就能遇著。
頭回見著時,云喬打定主意不多言,卻不防墨離竟主搭話。
所謂手不打笑臉人,客客氣氣地應了,隨后很快尋了個借口離開,沒想就此與他往來。
云喬起初并沒多想,但后來偶遇的次數多了,便由不得不多想。
就連時常陪在云喬邊的萬家小丫鬟玲瓏,都看出些不對勁來,趁著吃飯閑聊時好奇道:“云姐姐,方才那位莫公子是不是對你有意啊?”
墨離那模樣很能唬人,言談舉止不俗。
玲瓏并不知道墨離出南風館,更不知兩人之間的“前緣”,只當這是哪位大戶人家的翩翩公子。
云喬腦中想著生意的事,聽了這問話后,分神琢磨了會兒:“我也不清楚他在想什麼。”
云喬對墨離并無興趣,就算真如玲瓏所說那般,也不覺得高興,只覺得莫名其妙,畢竟那晚算得上是明明白白白婉拒了。
再者,也未曾過家財。
思來想去,仍舊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值得墨離惦記的。
“云姐姐不喜歡他嗎?”玲瓏咬著筷子,慨道,“莫公子看起來好的,一表人才,待旁人冷淡,可在你面前卻格外溫和……”
玲瓏煞有介事地數著墨離的好,云喬漫不經心聽著,卻并沒往心上去。
若換了早年的,興許也會被這些迷。
可經歷過與裴承思的種種,如今冷眼旁觀,實在生不出半分心。
再見墨離,是在戲園子。
云喬為了筆重要的單子,陪那位主顧夫人來聽新戲,費了不小的功夫才將生意談妥。在席間陪了些酒,等到終于散去時,已經有幾分醉意。
對這戲園子并不悉,不知是在何走岔了,竟在其中迷了路,還越走越偏僻。
云喬按著作疼的額頭,想著到何去尋個仆役帶自己出去,一轉,竟見著了墨離。
“方才遠遠地看著像是你,特地跟過來看看,竟還真是。”墨離打量著的神,笑問道,“這是迷路了?”
云喬含糊地應了聲。
“那就隨我走吧。”墨離見不不慢地跟在后,停住腳步,略帶無奈地解釋道,“我偶爾會過來聽戲,今日遇著的確是湊巧,并非有意為之。”
云喬被破了心思,卻并未因此難為,反問道:“這麼說,從前是有過刻意為之?”
面酡紅,顯然是已經有些醉意,但反應卻還是很快,問得一針見。墨離被噎了下,手中的折扇一攏,意味深長道:“你若要這麼想,也不是不行。”
云喬沒接他這模棱兩可的話,沉默下來。
墨離見云喬不搭腔,頓覺倒像是演了出獨角戲,難免不自在。
手中的折扇展開又收攏,他終歸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又自嘲似的笑了聲,“你這般避之不及。”
他神黯然,人看了很容易心生不忍。
云喬抬眼看了回去,正琢磨著該怎麼將事挑明,他不要再在自己上浪費時間,便聽見一句似笑非笑的“墨離”。
循聲去,往這邊來的是位著素雅的夫人。
看起來不算年輕,但徐娘半老,是個風姿綽約的人。
云喬與打了個照面,隨之看向墨離,只見他神稍顯僵,不似往常那麼游刃有余。
云喬一眼就看出來這兩人之間怕是有恩怨,不想摻和,見著不遠有戲園子的仆役,便想著撇下墨離先走。
墨離這回倒是沒再想方設法地挽留,可卻被那夫人給攔下了:“別怕,我不是來找麻煩的,只是給你提個醒。”
云喬不明所以,只見瞥了眼言又止的墨離,又輕聲笑道:“離他遠些,也千萬別信他。若不然,等你陷進去的時候,他就要翻臉不認人了。”
說完,便施施然離開了。
被當面穿,墨離的神沒能崩住,顯得有些失態。等人離開之后,隨即向云喬解釋道:“不要信的胡言語……”
“是嗎?”云喬反問了句,“我倒覺著,那位夫人看起來比你可信。”
云喬一直覺著奇怪,如今再想先前的事,倒是明白過來。
那夜在南風館,墨離最初的態度稱得上疏離,顯然并沒什麼興致。是在被忽略時,才開始慢慢變得熱切。而據萬夫人所說,他對那些心甘愿的人答不理,卻偏偏對不依不饒……
像是想要證明什麼似的。
云喬忽而想起裴承思來,嗤笑了聲:“你們男人,是不是都喜歡對得不到的人念念不忘?”
從前在裴承思那里學到了這個道理,沒想到時隔許久,竟還能派上用場。
嘲諷完,云喬懶得再同他多言,拂袖離去。
被這事一攪和,原本因酒意昏昏沉沉的腦子清醒不,卻依舊作痛。云喬上了馬車后便開始閉目養神,心中估著萬夫人回來的日子,想早些將這生意付回去。
正盤算著,只聽車夫驚呼了聲,隨后猛地一停。
“怎麼了?”云喬心跳霎時快了許多,傾掀開車簾,向外看去。
“好好的正走著,這丫頭不知從哪來冒出來的,就這麼撞了上來。”車夫驚魂未定,話音里還著些后怕,小心翼翼地去查看那姑娘的傷勢。
云喬徹底清醒過來,扶著車廂跳下,隨之去看。
這姑娘衫襤褸,看起來瘦瘦小小的,上、臉上都沾著泥灰,出的手腕、脖頸還有傷痕,倒像是從哪里逃出來似的。
摔倒在地時著額頭,傷有滲出。
車夫探了探的鼻息,稍稍松了口氣:“還活著。”
“先抱上車,”云喬掀開車簾,示意車夫將放進去,隨后一并上去照看,沉聲吩咐道,“去醫館。”
自打被停職,傅余卸去上的擔子,無所事事。
他這些年從沒這般閑過。從前要回鄉祭拜,還得提前攢好了休沐的日子,來去匆匆。這回倒是再沒約束,盡可以慢慢耗。
傅余趁著年節前后離京,機緣巧合之下在尹城岳家見過云喬,隨后回平城祭祖。
他原想著回京之后就該塵埃落定,是復原職也好、貶謫也罷,總該有個定論。哪知圣上竟像是將他給忘了似的,始終未定。
“圣上究竟是想如何?”
夏后,天氣日漸炎熱,難免人心煩。傅余在京中悶了數月,忍無可忍,最終問到了陳太傅這里。
“這點我也沒想明白。”陳景喝了口溫茶,不疾不徐道,“圣上的心思,是越來越難猜了。”
裴承思剛即位時,看起來唬人,實則虛張聲勢,許多決斷都著青。但自打云喬離開,他大病一場后,倒像是想不事。
很再有那種自以為聰明的舉措,也不再急著扶持心腹。
除了偶爾獨斷專行,挑不出別的錯來。
有先帝的昏聵襯托,裴承思那點短并不顯眼,兩相對比,老臣們大都倍欣。
如今陳家勢大,為避嫌,若非被裴承思主問到,陳景很會指手畫腳。他冷眼旁觀,總覺著這位圣上日漸沉默的表象之下,著越來越嚴重的心病。
那是云喬留下來沉疴。
陳景早前以為,云喬離開之后他會漸漸想開,可直到如今,并沒有好轉的跡象。
“等尋著合適的時機,我會幫你一把。”陳景承諾道。
傅余并不是那等斗走狗的紈绔,再這麼無所事事下去,怕是都要閑出病了。
不過說來也巧,陳景還沒來得及安排,裴承思倒像是又忽而想起傅余這麼個人,驟然下旨,將他調回西境。
這明升暗降的調令來得突然,朝野下上議論紛紛,揣度著圣上的意思,大都覺著小傅將軍的仕途大抵是到頭了。
傅余對此并無異議,甚至樂見其。
他一早就在京中呆煩了,尤其是這半年,時時盼著能回遼闊的西境,不再摻和朝局爭斗,天高地闊地跑馬、練兵。
與此同時,他又覺著不對勁,總覺著這事里著古怪。
圣旨下得急,催得也急,傅余不敢耽擱,只得匆匆收拾行李啟程。
芊芊早些時日隨著元瑛出遠門做生意去了。云喬離開后,大哭過一場,隨后徹底立了起來,再不是從前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姑娘。
傅余修書一封,將來龍去脈與自己的安排講明,至于如何選擇,則由自己決定。
離京前日,傅余與相的朋友在聚仙樓大醉一場,算是餞行。
直到明月高懸,他醉眼朦朧地回到家中,卻見著個意料之外的人。
“懷玉?”傅余曾因云喬的緣故與他打過道,認出來后,立時清醒不,“你怎麼過來了?”
“將軍可知道在何?”懷玉并沒用“先皇后”來稱呼云喬。
就算不指名道姓,傅余也知道他問的是誰,心中浮現出不祥的預:“何事?”
懷玉眼眸深沉,低低地嘆了口氣:“圣上怕是已經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