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在悅來酒樓耽擱了許久，云喬趕慢趕，最后也就又問了兩家。結果也算不上意外，皆是說未曾見過晏廷。

出來時夕西斜，紅霞在天際鋪開。

炊煙裊裊升起，走在長街上，約能嗅到人的飯香，讓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歸家。

可的家離得太遠，夫君也不知所蹤。

“我這人運氣向來一般，若是頭一日就能尋著人，才稀奇。”云喬自嘲了句，將畫像嚴合地折了起來，“橫豎還有大半未曾去問過，明日再繼續找吧。”

向素禾道了聲“辛苦”，又抬手扶了芊芊一把，懊惱道：“是我考慮不周。你不常出門，這麼一日下來自然是不好的。”

云喬自己這些年東奔西跑做生意，對此司空見慣。

可芊芊卻很出門，平日里只在家中做繡活，今日輾轉幾，雖半句都未曾抱怨過，但步子卻已經不由自主地重了。

“不累的，”徐芊芊直了腰背，努力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強調道，“真的。”

元家的人雖好，但于而言，終歸是人生地不，哪怕是累些，也只想跟在云喬邊。

云喬看出芊芊的心思，笑道：“今日還得多謝你，若不然，我可畫不出他的肖像。”

停下，在路邊的攤子上買了糖水分給芊芊和素禾，放慢了步子，慢悠悠地往回走。

這一整日滿心都是尋人，直到這時，才分出些心思，來好好看看長安風。

云喬沒來過長安，在與晏廷親前，也從未想過要來長安。生在平城的桂花鎮，爹娘去后，靠自己爬滾打，將生意逐漸做了起來。

很喜歡那小鎮，晏廷卻不然。

天下讀書人的圣地是長安，大都盼著金榜題名，有朝一日封侯拜相。

晏廷這樣滿才學的人不會、也不該留在那小鎮蹉跎歲月，所以云喬一早就做好了收攏轉手生意的準備，隨著他到別去。

曾問過晏廷，長安是什麼樣子？

晏廷只說自己時來過，早就記不清了，等高中之后，再陪著逛長安。

晏廷不喜歡提舊事，便不曾多問，直到這時遍尋不著，才忽而意識到，自己對晏廷的了解仿佛太了些。

原本甜滋滋的糖水也變得沒那麼可口。

才回到元家，云喬便遇著了氣鼓鼓的元瑛。

“怎麼，那宋大人還是不肯松口嗎？”云喬皺了皺眉，試探著問道，“你是不是同宋家有什麼過節？”

元瑛并不是那種小氣的人，銀錢打不了，八就是有私仇了。

“還真讓你給猜對了。我今日來回跑了一日，才算是把這事給弄明白。”元瑛抬袖扇了扇風，提起這緣由來，又把自己給氣笑了，“你猜怎麼著？說是年前在錦繡閣，我搶了宋小姐看中的一支珊瑚釵。”

“就這？”云喬干地問了句，著實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些年做生意，難伺候的人也見了不，但委實沒見過為了支珊瑚釵記恨這麼久的。

“那珊瑚釵本就是我先看中的，但宋小姐貴慣了，我沒雙手奉上，就是看不起宋家。”

元瑛那時沒料到，宋小姐會為著這麼點事，回去添油加醋；更沒料到，這宋家大爺竟恰巧調到了漕運司，正正好管到了自家頭上。

早就忘了此事，乍聽到珊瑚釵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樁事來。

云喬將事理清楚后，便明白沒什麼好法子，只能嘆一句“倒霉”。

向來民不與爭，元夫人昨夜也提了，眼下朝堂的很，最好不要摻和進去，這便是不愿輾轉托關系的意思了。畢竟萬一托的人出了事，牽連得多了，說不準也要被劃進“同黨”一列。

“宋家這意思，是要你帶著珊瑚釵上門賠罪？”云喬說起來都覺著離譜，不能理解怎麼會有人這般計較？

“你這下應該明白，為什麼我寧愿天南海北地跑，也不愿在京城同人打道了。”元瑛冷著臉“哼”了聲，滿是嫌棄，“就因為皇城下，這種人格外多。”

云喬的確是見識到了，同道：“若換了我，也不愿過這種日子。”

“還有更為難的。你沒見世家大族的閨秀們聚在一時，那才難相，每句話都得斟酌再三。”元瑛也不知是回憶起什麼事來，扶了扶額，“同這個親近些，說不準就得罪了另一個。”

“說話都跟打機鋒似的，乍一聽沒什麼，實際上說不定正拿你當木倉使，彼此間斗法呢。”

“可世家之間關系盤錯節，面上都是一派平和，誰知道們背后跟誰好、跟誰惱啊？”

元瑛早就對此不滿，借著這個由頭一腦抱怨出來，又同云喬咬耳朵：“早前，我爹還想過讓我攀個門第高的，當個夫人什麼的。我著頭皮混過一段日子，發覺自己實在是做不來，還是聽我娘的，過兩年招個上門婿算了。”

云喬被這話給逗笑了，笑完，又認真道：“這主意好。那日子，的確不是我們這種凡夫俗子過得來的。”

抱怨完，元瑛的心總算好了些，支使侍去將那珊瑚釵翻出來，準備明日著鼻子去宋家賠禮道歉，好歹先把自家的貨撈回來再說。

吩咐完，又看向云喬，言又止。

“今日轉了三家，沒尋著人。”云喬看出的心思來，無奈地笑了聲，“你倒是不用擔心，我還好。再怎麼樣，也會好好地撐到尋著晏廷那日的。”

“到時候一定要好好罰他。”元瑛忿忿不平。

云喬著那畫像，失聲笑道：“好，這回絕對不輕饒他。”

話雖這麼說，但云喬自己也沒想好，到時候能怎麼罰晏廷？

晏廷是個溫潤的子，做事穩妥周到，自打相識以來，兩人就沒起過爭執。哪知會有這樣的事？

思來想去，也只能先將人找到了再說。

云喬頭一日沒乘車，是想著要去的客棧都在近，要記一記附近的路徑。但這日要去的客棧離元家都遠了些，芊芊必然是跟不上的，便借用了馬車。

元瑛仍舊是同一道出門，滿臉不愿地上了往宋家去的馬車。

“且忍一忍，”云喬同擺了擺手，“晚些時候給你做菜。”

云喬的廚藝很好，各地的菜都會一些，就算是家常菜，仿佛也比旁人做的要好吃。元瑛立時來了興致，挑開車簾點菜：“我要荷葉和酸梅羹！”

“好好好。”云喬應了下來，這才上了另一駕馬車，依著昨日的法子去尋晏廷。

這回問得要格外細些，可大半日下來，依舊沒什麼頭緒。

清單上列出的客棧已經勾去了一多半，縱是再怎麼想得開，云喬也不大能笑出來了。看了眼天，將到了邊的嘆息咽回去，吩咐車夫掉頭回府。

云喬上車之后，便靠著墊閉目養神，直到被芊芊喚醒。

“到了嗎？”聲音有些啞，低低地咳了聲。

芊芊搖了搖頭，素禾則將車簾挑得更開了些，輕聲道：“宋家出事了。”

云喬怔了下，隨之向外看去，只見前邊的宅邸竟然被一隊披堅執銳的衛兵給圍了，陸續有東西從中搬出。夕余暉為盔甲鍍了一層，原本人來人往的長街此時無人敢通行，紛紛繞開。

“是瑛瑛提的那個宋家嗎？”云喬原本的困意然無存。

素禾點點頭：“是。”

云喬有些難以置信。

聽過元瑛的講述，宋家在心里已經是蠻不講理的惡霸，可眼下這架勢，分明是待宰的羔羊。

忽而想起元夫人那晚的話——

自五皇子認祖歸宗后，朝野，牽連甚廣，如今這水渾得很……

素禾剛吩咐車夫了繞道，卻瞥見了從宋家出來那影，驚詫道：“是姑娘！”

云喬被這聲回神，又看過去，果然見著了元瑛。吃了一驚，隨即起下車往近去。

元瑛發現之后，繃的神總算放松些，拎著，一路小跑過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些人可曾為難你？”云喬扶著元瑛的手，仔細打量著，見未曾傷才放心些。

元瑛順了順氣，半倚在上，有氣無力地解釋：“我一早來見宋姑娘，被在待客廳晾了半晌，快晌午才算見著面。可話還沒說幾句，便有丫鬟急急忙忙來報，說是軍奉命抄家來了……”

宋家的人自然一個都跑不了，就連元瑛，也被扣押了許久，直到弄清楚份之后才放出來。

元瑛原本提起宋姑娘便恨得牙，可如今卻是后怕：“嚇得昏了過去，也沒法子請太醫，嬤嬤又是掐人中又是拿藥膏吊神，好不容易才救醒過來……”

云喬攬著往外走，元瑛卻道：“先不回家，你陪我走走吧。”

“好，”云喬看著此事都覺得駭人，更別說元瑛這個親歷的了。了元瑛的背，輕聲道，“我陪你到別轉轉。”

直到另一條街，隔了許久，元瑛又忽而說了句：“那珊瑚釵我給了，但沒拿住，碎了一地。”

明明前一刻還高高在上，不拿正眼看人，轉瞬就了罪臣之，嚇得半條命都沒了。

也不知是該覺得解氣，還是唏噓。

云喬不自覺攥了袖中籠著的畫像，自語道：“原來，這就是長安啊。”

幾人相顧無言。

忽而一道悉的聲音傳來：“夫人，您昨日要尋的那位晏公子，我從旁人那里問出些消息來……”

云喬循聲看去，是昨日悅來酒樓的店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