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點一過，各種各樣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因為沈夏時的關系，前幾天大家都蔫蔫兒的，這個年都過得不高興，好像今兒個才像是大年三十一樣，大家擰開了啤酒蓋一個杯，道一聲新年大吉，恭喜發財，人人臉上都是喜。

沈夏時捧著花進屋的時候，大家靜了下來，往后頭瞅一眼，江涼問：“沐大爺人呢？”

“走了。”沈夏時把花放好，看向周叔和藍姨：“他讓我給您倆帶句話，說等手上的事理完了就上門和你們賠罪。”

周叔嚴肅擺手，回過頭時卻與藍姨悄悄換了個滿含笑意的眼神，沈夏時見此，以為倆人還生著沐則的氣，忙坐過去，磨著皮子夸沐則，直夸得天花墜，周叔聽得冷哼一聲，不置一語。

沈夏時最后了一鼻子灰，任憑舌燦蓮花，兩個中年人簡直一點不肯松懈，倔強程度比還強悍幾分。

玩至凌晨兩點，周叔和藍姨扛不住先睡了，楊謹和江涼打了一晚上牌，楊謹輸得都快哭了，那副花一般西子捧心的模樣直看得江涼牙，越加下狠手的痛宰對方。

姜昕這就不樂意了，車禍后的一支手臂還折著，打了石膏吊在脖子上，哪怕都這樣了，還是殘志堅的跟江涼在牌局上杠上了。

楊謹大為姜昕的出頭，嚶嚶嚶幾聲后，翹起個蘭花指，不不的懟向江涼：“老婆，干死！”

沈夏時一邊看得直樂，磕著瓜子圍觀熱鬧，手機鈴聲響起，通話顯示是沐則。

忙把手上的瓜子殼抖干凈，了手接電話：“到了嗎？”

“嗯。”

沐則間著聲，低著嗓丟下三個字：“去睡覺。”

沈夏時意外，在屋里左右看了一圈：“你怎麼知道我還沒睡。”

電話里一聲沉笑，沐則說：“槐江的人替我看著你呢，聽見你屋里還鬧騰，這個點了還不睡覺，真這麼不乖，是等著我回來收拾你？嗯？”

最后一個字，低低沉沉的燒在沈夏時耳畔，沈夏時一瞬就明白沐則說的收拾是什麼意思，幸好對面的幾個人打牌殺得正酣暢，沒注意這兒的靜，要不然緋紅的臉鐵定會被他們拿去取笑好幾天。

岔開了話題：“槐江的人在哪兒呢，不會是外面吧，天寒地凍的…”

這話沒說完，沐則懶洋洋打斷：“夏夏，你關心別人，老公會不高興的。”

“這哪兒是別人啊，這不是你兄弟嘛…”沈夏時走向窗邊，著個腦袋往外頭看，一團黑，除了冷就是呼嘯的風，還有兩盞孤零零的路燈，沒有二四一行人的蹤影。

沐則仿佛更不高興了，里肯定叼了煙，說話的聲音都含糊了一些：“他們在你那棟樓租了個屋住下了，平時保護你，沒事兒不會打擾你，你費什麼話，趕去睡覺。”

沈夏時嗯了聲，沐則又囑咐了幾句，諸如有事打電話，沒事別跑，按時吃飯，晚上別踢被子，沈夏時都聽著，等他說完了，乖的答應一聲。

倆人這才掛了電話。

沐則把手機丟一邊，煙頭一扔，閉起眼睛往后靠在椅背上，懶洋洋的手眉心，說：“有什麼要問的就問，趁老子現在心不錯。”

對面坐著秦絳和周祁，倆人來找他自然是有事說，來的時候，他剛掛掉一個槐江部里打來的電話，臉沉重的掐了煙，見了他倆，也只是冷淡的說了句：“有事稍后，我打個電話。”

倆人見他神嚴肅，以為出了啥事，等接通，結果他媽的是囑咐老婆趕睡覺！

秦絳和周祁一臉的臥槽。

這也就算了，他們想起剛剛沐則掛電話前那句話：“寶貝兒乖，老公過兩天就回來了。”

那心肝疼寵的模樣，簡直日了！

然而掛了電話后，沐則臉上的溫神一秒被大風刮走，冷冰冰的躺在那兒，懶散的閉著眼，不耐煩的說話語氣，好像都不想看見他倆似的，這態度，真他娘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周祁和秦絳覺到了心靈上的深深打擊，許久都沒開口。

沐則睜眼，目掃過他們，平靜出聲：“說話。”

“等等。”秦絳神嚴肅，從包里掏出煙，深沉的點燃吸了一口，說：“我現在比較好奇你的故事。”

沐則：“……”

他上半還穩如泰山，長一踹，秦絳從凳子上摔了下去，后者從地上站起來，端著凳子坐遠一些，也不敢再開玩笑，趕說正事：“我們最近也在查幾年前那件事，越查越覺得蹊蹺，而且，全是對你不利的證據。”

言外之意，沐則很有可能確確實實出賣了他們，沐則聽到這兒，呵笑一聲，翹起，雙臂抱：“既然如此，來問我老子干嘛？想打架？”

這哥們兒，也太暴躁了。

一言不合就想干架。

秦絳和周祁倒是想打，關鍵打不贏啊。

周祁趕擺手說不是：“這些證據要擱以前，我和秦絳指定認為是你，可經過那晚的談話，我倆也覺得不對勁，就好像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你…”

他說話的音量低了下去，無意間的一句話仿佛解開了一個重要的信息，室安靜下來，三人無聲的對視…

再抬頭，沐則突然猛然掀翻了桌子：“你他媽到底想說什麼？”

兩個人原本是想找沐則好好說事兒，哪想到他一點就炸，一點耐心都沒有。這麼一來，周祁和秦絳的臉就很難看了，都是跟在馮爺邊這麼多年的人了，誰還沒點當大哥的脾氣，氣方剛的大老爺們兒，一句話不對就干架。

三人打一團，秦絳和周祁下了殺手，二對一，每一招一式都是朝著沐則命門而，去，沐則攻守兼備，打了好幾個回和，彼此上都掛了點彩，撤站定，握拳嚴陣以待，繃直正準備再戰的時候——

“住手！”

馮爺推門進來：“自家兄弟窩里斗，我怎麼教你們的！”

沐則站定，散漫的神收起，恭敬喊了聲：“父親。”

馮爺嗯了聲，越過沐則坐下。

手下遞過來雪茄盒，馮爺手，手指從一排雪茄上面過，選了一放在鼻子下面聞過一遍，繼而咬在里，側頭就著小弟過來的打火機點燃，煙霧起，模糊了馮爺的臉龐。

他音調平直，毫無波瀾：“我知道你們不服氣沐則回來接管夜鶯，但看看你們…”

馮爺掃了眼秦絳和周祁臉上的傷痕，收回目，在桌上的煙灰缸里輕抖了幾下：“你們兩個人都打不過他一個，還是有點自知之明，夜鶯給你們管我也不放心啊。”

這話，沐則皺了眉。

很有點挑撥離間的味道嘛。

果然的，兩人很不服氣，腮幫子咬得，手在側握拳頭，好一會兒才低下頭沉聲：“是。”

“行了。”馮爺起：“大過年的，真是鬧騰，歇著吧，過幾天有個大生意。”

從沐則旁走過的時候，馮爺頓住腳步，吐出了一口煙霧，沐則不躲不閃，眼睛平視著他，馮爺突然問：“你這幾天去哪里了？”

沐則淡聲：“父親不是派人盯著我嗎？”，他看向秦絳和周祁：“你問他們吧。”

馮爺挪了眼看過去，不用他問，秦絳直接答了兩個字：“酒吧。”

“好去。”馮爺似乎很滿意，角笑開，重重拍三下沐則的肩膀：“這人啊有的是，告訴父親，最近有沒有喜歡的人？”

“沒有。”

馮爺嘖嘖兩聲，挑了眉：“怎麼，還想著那個檢察？”

那可是時時刻刻都在想著的啊。

沐則表淡然，眸中毫無緒，讓人窺探不出他心里到底想什麼，語氣也淡：“一個人罷了，沒想。”

“好，很好！”馮爺叼著雪茄走出去，氣勢磅礴的來，氣勢磅礴的走，一群小弟跟在后頭，派頭翻天了都。

要以往，夜鶯有什麼部斗毆的事發生，馮爺一向是嚴懲不貸，今天倒是意外，非但沒有怪罪，之后反倒分別找三人談話，也不知道談了什麼，秦絳和周祁看沐則的眼神更加尖銳了，三人的關系一看就不和諧，偏偏馮爺還安排了周祁和秦絳做沐則左右手，也不知道打的什麼如意算盤。

＊

年后七天，新年的熱鬧漸漸褪去，檢察院作為行政單位，更是早早從過年的熱鬧氛圍中而出，新的一年，檢察院資料庫又送來了各種各樣疑難雜癥般的案件，沈夏時一頭栽進了工作里，調查，審訊，庭審，有時候忙得都顧不上吃飯了。

沐則只要一有空就會和打電話，不過最近似乎是忙了起來，電話和信息都了許多，沈夏時閑暇時老會擔心他出事，為免自己胡思想，總是能有多忙有多忙。

唯一的好消息是，安博賀被撤下了檢察長的位置，原因無他，究其原因還是他自己立不正，不堪為眾多檢察的領袖，在檢察長位子這麼多年，正經事沒干多，日結富豪，毫無一點行政人員的自覺，錢多得流油，這自然自然也是惹人懷疑的一點。

周部長為檢察院兢兢業業工作二十年，多年來業績突出，治下有方，今年終于破格提升為新任檢察長，正所謂新上任三把火，新任檢察長這第一把火就是責令整頓檢察院里各種歪風邪氣，開會時說話也腔味十足，樂得沈夏時在事后好一番打趣。

一天忙完，沈夏時拖著疲累的回到公寓，掏出手機，還是沒有沐則的電話和信息，大概他最近太忙了吧。

沈夏時打開他前幾天給自己發的微信：夏夏，再等等，再等等老公就回來。

好。

會等。

無論多久都會等的。

實在他不來，就去找他。

沈夏時深呼吸，把包包扔在一邊癱在沙發上，母親的骨灰就擺在旁邊的桌上，直起抱過來放在懷里，手掌挲在冰涼的壇上：“媽媽，你過得還好嗎？”

“夏夏過得很好，吃得飽穿得暖，除了工作忙點，其他都沒什麼。”

“你不要擔心我，我也有家人了，周部長像爸爸，藍姨像媽媽，他們家有個哥哥也對我好的，去年嫂子生下個小侄子，今年已經會我姑姑了。”

“我也有很多朋友，他們雖然聒噪，但都對我很好，對了，夏夏有男朋友了，他沐則，他…”

沈夏時抿一笑，湊近骨灰壇，說得小聲：“我很喜歡他。”

自顧自的說了好一會兒話，沒有任何人回應，沈夏時失落的低下頭，幾滴眼淚啪嗒掉在壇口的蓋子上，趕拉長了袖子干凈，吸了吸鼻子，聲音有些沙：“媽媽，晚安。”

抱起骨灰，找到母親生前住的房間鑰匙，推門，開燈，這里面的布置還很沈潤秋生前時一模一樣，沈夏時怕傷，之前從來不進這間屋子。

這麼多年過去了，沒人打掃，屋里當然十分臟，不論什麼東西都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早已看不出本來的面目，墻角也結上了麻麻的蜘蛛網，霉味和灰塵的氣味刺得嚨里干難忍，沈夏時嘆氣，反正也睡不著，不如把房間打掃干凈再把母親的骨灰放進去。

換上了家居服，沈夏時從衛生間打來了好幾盆水，目落在沈潤秋的書桌上，嗯，就從這里開始吧。

桌上滿是灰塵，抹布一抹，那塵土翻飛在空氣里，沈夏時捂住口鼻咳嗽幾聲，埋頭，繼續用力桌。

沒想到一張桌子下來如此費力，等弄干凈，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窗外干冷的風吹來，一冷一熱替后全是冷。

沈夏時打了個冷，盆里的水臟得發黑，端著去衛生間里重新換了一盆干凈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