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珠見過小孩子哭,見過老人哭,但從未見過哪個人,哭得如此……優聽?
本想上前安一番,可對方哭得實在太好聽,忍不住站在涼亭外的臺階上,多聽了一會兒。
劉才人以為玖珠會上前安自己,可是等了半天,對方也沒有靜。氣氛漸漸變得尷尬,干凈眼角的淚,仿佛才發現玖珠,故作堅強地微笑:“明姑娘。”
玖珠打量著這位婦人,猜測是宮里哪位低位分妃嬪,朝福了福,提著擺走進涼亭:“天寒涼,請貴人顧惜。”
“我不過是宮中一個不寵的才人罷了,不敢讓明小姐以貴人相稱。”劉才人站起,“明姑娘請坐。”
注意到明玖珠上的繡紅梅大氅,看起來很眼。
察覺到劉才人的目,玖珠了大氅上的繡花,迫不及待地問:“上面的繡花是不是很漂亮?”
“很漂亮。”劉才人點頭,心里覺得,對方故意在炫耀這件大氅。
“才人好眼,我也覺得漂亮。”玖珠笑得眉眼彎彎:“貴妃娘娘送我的呢。”
劉才人:“……”
“娘娘說,這件大氅保暖卻不厚重,好看又不顯輕浮,所以才特意給了我。”好不容易找到能夠顯擺的對象,玖珠頓時來了興致:“娘娘總是如此溫,臣都不知該如何回報一片護之心。”
“冬風雖冷,可我為后宮人,卻有很多無能為力的事。無意打擾姑娘,讓姑娘見笑了。”聽到“溫”二字,劉才人心都到強烈的不適。
當著一個剛剛哭泣過的可憐人,吹噓寵妃有多好,這是人能干出來的事?
難怪能得蘇貴妃的青眼,原來是一丘之貉。
劉才人說完這句引人好奇的話后,就不再開口,在等玖珠的追問。
“哦。”玖珠謹記師父們的教誨,若是遇見傷心痛哭之人,切莫追問緣由,就是一種溫。
劉才人看玖珠,玖珠看劉才人。短暫的安靜后,劉才人見玖珠沒有繼續追問的意思,著頭皮開口:“姑娘可知,后宮之中最陛下重的娘娘是誰?”
“蘇貴妃娘娘啊。”玖珠理所當然道:“貴妃娘娘長得那麼漂亮,心地善良,聲音又好聽,陛下肯定最喜歡。”
劉才人再度沉默,明家究竟會不會教兒,說出來的話,怎麼就這麼不招人聽?
“是啊,陛下獨寵蘇貴妃多年。”劉才人苦一笑:“自陛下登基以來,宮中再未進過新人,我們這些潛邸的老人,更是不了陛下的眼。”
“明姑娘怕是不知,在偌大的后宮里,不寵又無子嗣的妃嬪,比地上的草還要輕賤。”
“你是說……”玖珠低聲音,驚聲問:“陛下不給你錢花?”
陛下看起來,也不像是對后妃吝嗇小氣的人啊。
“不,不是,姑娘誤會了。”劉才人哪敢說圣上的不是:“陛下仁德,對妃嬪用度很大方,殿中省每個月都有布匹銀兩送來。”
劉才人沒有說謊,后宮妃嬪的用度,無人敢克扣,比先帝后宮那些不寵妃嬪日子好過很多。
“姑娘可知,貴妃娘娘已經讓后妃抄寫經書多日?”
玖珠點頭:“好像還不足十日?其實按照大禮,至要抄足七七四十九日,才顯鄭重。若是苦修,抄寫九九八十一天,也算正常。不過娘娘們不是修行之人,倒也不必如此講究。”
見劉才人不說話了,玖珠不解地看著:“才人為何不說話了?”
劉才人已無話可說,沒想到明玖珠小小年紀,一開口比蘇貴妃還要狠。
七七四十九日?
九九八十一日?
這是抄寫經書,還是守孝呢?
“沒,沒什麼。”劉才人站起:“我突然想起,今日的經文還未抄完,心里有些不安。”
怕再聊下去,就真的要抄寫八十一天的經書了。
“那倒也是,抄寫經書時,最忌心不誠。”玖珠深以為然:“抄寫經書,是為自己積德積福。貴妃娘娘心善,不僅為諸位娘娘提供筆墨,還心為娘娘們準備靜心室,娘娘們一定很激貴妃娘娘吧?”
“呵呵。”劉才人笑得咬牙切齒:“自然是激的。”
捂住有些呼吸不暢的口,深深吸了兩口氣:“多謝明姑娘陪我聊天,我該回去了。”
話音剛落,就覺得眼前有些發黑,腳底踉蹌。
“才人可還好?”玖珠手扶住劉才人手臂:“我送你回去吧。”
“不了,謝謝明姑娘。”劉才人猶如被雷劈一般,往旁邊連退兩步,恨不得立刻跳出涼亭,離玖珠遠一點:“告辭。”
玖珠看著踩著碎步,匆匆離開的劉才人,慨:“宮里娘娘抄寫經書時的誠心,真是天地。”
就連這個從小在道觀長大的人,都比不上們的一片誠心,真是慚愧,慚愧。
目睹完所有經過,劉忠寶笑瞇瞇地朝宸王行禮:“殿下,老奴去后宮宣一道陛下的口諭,先行告退。”
宸王抬手示意劉忠寶自便,他折了一片樹葉走到玖珠后,準備用樹葉嚇一嚇玖珠。
“哈!”玖珠忽然轉過,大氅輕輕撞在宸王的小上,不疼,但有些。
“果然是殿下。”玖珠輕輕笑出聲。
低頭看了眼小,宸王把樹葉扔到一邊:“什麼時候發現我的?”
“我聽到了腳步聲。”玖珠得意一笑:“殿下的腳步聲跟其他人不同,臣一下就聽出來了。”
宸王微怔:“腳步聲有什麼不同的?”
“就是不一樣。”玖珠想了想:“臣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反正就是能聽出來。”
“耳朵這麼靈,你是屬狗的?”
“殿下好聰明,你怎麼知道我屬狗?”玖珠在荷包里掏了掏,掏出兩塊薄荷糖,分了一顆給宸王。
聞到糖塊散發出的薄荷味,宸王想起自己小時候很吃糖,十三歲那年因為牙疼得厲害,把吃糖的好戒了。沒想到時隔多年,還有人像小孩子那般,跟他分糖塊吃。
“殿下……不喜歡吃嗎?”發現糖還在宸王掌心,玖珠里含著糖,鼓著腮,聲音含含糊糊:“是薄荷味的。”
八年前,殿下把從河里救起來時,給的就是薄荷糖。還記得殿下邊的小姐姐說,那是殿下最喜歡的糖。
“我已經很久不吃糖。”宸王把糖還給玖珠:“留著你自己吃吧。”
“哦。”玖珠低下頭,看著宸王還給自己的薄荷糖,有一下沒一下吸允著口中糖塊的甜味,仿佛連發包包上的蜻蜓點水釵,都變得有氣無力。
“不過偶爾嘗一嘗也行。”宸王把糖拿回來,放進了口中。
“怎麼樣?”玖珠抬起頭,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
“還不錯。”看著小姑娘仰頭看自己的模樣,宸王心頭微:“很像本王小時候吃過的一種糖。”
玖珠開心地笑了。
“笑什麼?”宸王了一下玖珠發包上的蜻蜓釵,蜻蜓翅膀撲閃撲閃,很有神。
玖珠把裝糖的小荷包從腰間解下來:“殿下,這些全都送給你。”
宸王很想告訴,小時候吃過的東西,不代表長大后仍舊會喜歡。可是想到自己說出真相,對方也許會出委屈似的小狗狗眼神,還是手把荷包接了過來。
這不是他心,只是不想哄小孩子。
“你怎麼獨自來這里,沒有宮跟著?”宸王在四周找了找,才發現站在涼亭外的兩個宮,皺眉:“以后在宮里,一定要下人寸步不移地跟著你。”
玖珠雖然不解,但還是點了點頭。
把裝糖的荷包系在自己腰上,宸王看著上面的繡花,嫌棄地把大氅往口拉了拉,蓋住荷包,似笑非笑道:“后宮某些子,走路喜歡摔跤,有宮在,能幫你扶著人。”
“宮里的娘娘長得都瘦。”玖珠揮了揮自己的小胳膊,能徒手把們拎起來。
看到潔白的手腕了出來,宸王抓住的袖子,往下捋了捋:“風大,凍手。”
“殿下,是不是快要下雪了?”玖珠把手回袖子:“京城下起雪來,很漂亮吧?”
陵州的冬天,很下雪。即使下了雪,也只是薄薄一層,來不及欣賞就已經化了。
宸王抬頭看了眼天,也沒看出點什麼,只好含糊應道:“應該……快了?”
京城年年冬天都下雪,有什麼好期待的?
寒風呼嘯,孫府的丫鬟見小姐已經安睡,吹滅屋里的燭火,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最近也不知怎麼回事,小姐總是要屋子里亮著燭火,才能睡著。
寢殿昏暗,孫采瑤推開門,發現明玖珠端坐在燭臺下,神冷漠。
“是你伙同蘇氏,破壞了我所有計劃?!”齊王推門而,“你為何要這麼做?”
燭火搖曳,明玖珠起關好門窗,眼神比黑夜更加暗沉:“是王爺害了宸王殿下嗎?”
“什麼?”
“我問你,是誰害了宸王?!”走到香爐旁,用火折子點燃熏香:“是你,還是寧妃娘娘,或者是……已被貶為庶人的懷王?”
齊王仿佛聽到了什麼荒誕的事:“你與宸王素不相識,他的生死,與你何干?”
“殿下。”明玖珠盯著在香爐上方繚繞纏綿的煙霧:“你說,如果我與你同時在這間屋子里中毒而亡,皇上會懷疑哪位皇子?”
“安王,靜王?”
“你想殺了本王?”
“啊!”
孫采瑤從夢中驚醒,沖到窗戶邊,抖著手推開窗戶。
晶瑩雪花落到抖的臉上,化作水霧,與冷汗混在一起,滴落在地。
“下雪了。”玖珠推開窗戶,看到院子里白茫茫一片,高興地套上鞋,翻過窗戶,跳到厚厚的積雪上,踩出一對深深的腳印。
小心地拔出,彎腰捧起一團雪,稀罕地看了又看。
宸王殿下真厲害,昨天說快要下雪,今天就下了。
“忘了問殿下,喜不喜歡我給他畫的錦鯉戲蓮圖。”玖珠自言自語著嘆氣,昨天顧著給殿下薄荷糖,卻把這事給忘了。
聽父親說,今天禮部休沐,那殿下……應該也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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