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年在他邊睡。

溫暖的火舐夜，長草在風中彎了腰。山是極其高的，高到可摘星辰，一明月朗朗相照。路迎酒聽著林海嘩啦啦作響，仿佛這天地間唯有他們二人。

他看著年的面龐。

心中，想要落下一吻，卻最終沒付諸行。

仔細想來也許在那個時候，他也已經心了。

此時此刻，泛舟忘川河上，路迎酒講：“你說我不論生死都能坦然面對，這是錯的。我從橋下往鬼界跳去的時候，心里并不坦然，全是憾，想著應該再多看你幾眼的。”

“總之，橫豎都是舍不得你。”

“以前我能走得瀟灑，現在不可能了。敬閑，我也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敬閑微微睜大了眼眸。

“所以我之后不會再丟下你了。”路迎酒彎著眼睛笑，“管他公不公平呢，和天道打，我就是要二打一。”

團子：“嗷嗷！”

路迎酒改口：“三打一。”

下一秒，敬閑手抱住了他。

他說：“你說話算話？”

“嗯。”路迎酒說，“駟馬難追。”

敬閑的眉間這才一掃郁之，神采飛揚起來。

平時那個腦又回來了，他摟住路迎酒的腰，非常不老實地來去，然后在他臉上親了幾大口。

路迎酒無奈，好不容易推開了一點，不自覺笑道：“別鬧，萬一把船弄翻了怎麼辦？”

“弄翻了好。”敬閑說，“這段水流可干凈了，最適合水下渡氣接吻。”

——他說完這話，似乎是覺得這主意非常不錯，神都明亮起來了，頗有幾分躍躍試的意味。

路迎酒：“……您可千萬別。”

深黑扁舟再往前，河流逐漸湍急，水花拍打岸邊。

河流的最盡頭竟然是巨大的瀑布。

從瀑布墜落下去，才是鬼界的下一層。

“這算什麼，”路迎酒說，“鬼界版的激流勇進嗎？”

“可以這麼說。”敬閑把團子撈在懷中，以免下落時弄丟了它，不好向路迎酒差。

他還不忘補充：“害怕的話，可以抱住我的。”

“怎麼會怕呢。”路迎酒支著腦袋，勾了勾角，“我還期待的。”

——不是期待瀑布的宏偉，也不是期待下墜的刺激。

而是期待鬼界的模樣。

他想看看，敬閑誕生的地方究竟有著怎麼樣的景。正如敬閑費盡心思去學習間的常識，他也想了解敬閑的一切。

扁舟到了河流邊緣，船頭一沉，開始墜落。

水花飛濺于周，干凈又清爽。周圍的一切被拉長線條，爭先恐后地逃竄。

風中有草木的氣息。

下一層的鬼界風極佳，生機，那蒼翠的樹林、厚實的草地、的青苔迎面而來，暗香盈袖，輕煙繚繞的一池翡翠盈盈，繾綣大片溫的綠海洋。

第88章 縱馬奔騰

扁舟落水時，只輕盈地濺起小水花。

沉默的船夫將他們載到岸邊，楫棹再輕輕一劃，小船便過水面，逐漸遠去。

“走吧。”敬閑說，拉住了路迎酒的手。

他以去往間時，有呼吸心跳，手也有著人類的熾熱。而現在變回鬼魂，掌心都是微涼的。

奇妙的覺。路迎酒心想。

不過，這才是敬閑的真正模樣。

漫步林地間，線稀疏而下。

不同于人間，鬼界的天澤多樣，時而是晦的紫，時而是燦爛的紅。樹葉在變化多端的線中閃著奇異澤，片片亮，紋理清晰。

而天氣也是多變的。萬里無云和狂風驟雨，竟然能在短短幾秒鐘出現。

出了森林便是一片厚實的長草地，暗綠的海在下發著，一無際，瘋長的草如被褥、如皮、如綢緞，簡直想讓人在上頭打滾。

——黑團子就是這麼做了。

它在草堆中滾來滾去，一眨眼就沒了綠浪中，路迎酒只看見一道水紋般的波遠去，轉了幾圈后又猛地回來，嗷嗚嗷嗚地撲進他的懷中。

他正要慨此的好天氣，極遠的山脈卻被閃電劈中，雷聲轟轟。

被云澆滅了。

天地漆黑一片，風低掠過草地，得它們抬不起頭，左右搖擺，不同澤的綠流翻涌。

敬閑不知從哪里拿出一把七十二骨油紙傘，穩穩撐開，攔住他和路迎酒。

那傘外表樸素，卻將電閃雷鳴隔絕在外，傘下自一方小天地。路迎酒只覺得的風吹得舒服，雨點滴答落在頭頂，頗有幾分雨中漫步的寫意與浪漫。

他們并不趕時間，慢慢走在風雨中，欣賞自然的壯闊。

路迎酒說：“鬼界和我想象得太不一樣。”

“以前這里也是荒原，隨便挖出一抔土，就能見到白骨。”敬閑說，“直到后來，我開始搞綠化了……”

路迎酒：“……”

他慨道：“敬閑，你真的是個基建鬼才，鬼界撿到寶了。”

敬閑笑說：“也就鬼界的上幾層風景比較好了。越往下的環境越惡劣，本搞不了化，全是刀山火海。”他揚手一指，“所以我經常回來上幾層休息，再往那個方向走，就能看到一個度假小屋和馬廄。”

“你養了馬？”路迎酒問。

“嗯。”敬閑回答，“而且，有兩匹你肯定記得。”

路迎酒：？

他跟著敬閑的腳步，穿過茫茫草地，等越過一片小丘陵了，天氣再次放晴。

敬閑收了傘，抖落傘面晶瑩的雨珠。他拉著路迎酒的手繞過最后一個小坡，小小的木屋立在一汪碧藍的清潭旁。

木屋和古時的建筑相仿，并沒有特別之。旁邊就是圍起的馬廄，幾匹皮油發亮的馬正在慢條斯理地吃草。

馬匹的外形與普通駿馬并沒有區別，除了有些生了鬼角，有些踩著幽火。它們聽見腳步聲，抬頭見到敬閑，抖著耳朵打著響鼻，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敬閑走上前，過它們的皮。

其中有兩匹馬，一匹棗紅一匹純黑，對他的態度分外親昵。

路迎酒也覺得它們眼。

仔細回想……

記憶回到百年前，他與年行過江河湖海時，下駿馬便是這兩匹！

這一刻他心中慨又溫。沒想到那麼多年過去，等它們逝去了，敬閑還將它們好好養在了鬼界。

他走上前幾步，那兩匹馬聞見氣味，側著腦袋用明亮的眼睛看他，很快便發出了歡鳴。

它們也還記得路迎酒！

路迎酒走幾步上前，過它們順的。兩匹馬側過頭使勁蹭他，使勁打著響鼻。

它們不懂收斂力氣，蹭得路迎酒的東歪西倒的。他笑說：“好了好了，我也很想你們。”

敬閑拉開馬廄的門，它們倆就昂首走出，膘壯，一皮在下發亮。

敬閑著它們的脖頸，同樣眉梢帶笑，和路迎酒說：“等你上傷好了，我們去賽馬吧——就像是以前一樣。”

過去，他們不知多喜歡漫山遍野地跑馬。

輸贏對半開，都是棋逢對手。仔細想來，人生中最難得的就是這種暢快淋漓的瀟灑。

路迎酒不在的這些年，敬閑喝酒，時時想起。

路迎酒卻笑道：“不必等那麼久。”

說完他飛而起，輕輕松松就乘上黑馬，抓住那烏黑如墨的鬃，一拍馬：“駕！”

黑馬長嘶一聲，揚蹄電幻影般沖了出去！

敬閑一愣，同樣翻上馬，棗紅駿馬不甘示弱，追不舍。

遠又是一無盡的草原，漫無邊際。兩匹馬一前一后地狂奔，線條漂亮得宛若刻刀鑿出，烏云般的鬃飄逸，蹄下踏碎狂風。

燦爛，不過幾息過去，又是一聲雷鳴。

他們一頭撞進了細的太雨中，雨洋洋灑灑，浸潤了林木，浸潤了野草，浸潤了漫山遍野、狂野生長的自由。迎面的風吹起袖，玄與白袍翻滾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