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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乘風雪》 140

裴長淮似是已在這里等候良久了。

數日不見,趙昀正想他想得厲害,見了面笑容更是燦然,道:“小侯爺就這麼想我,都親自到府上來了?”

他冷著一張臉,沒有說話,衛風臨見勢一步一步退下。

庭中只余趙昀與裴長淮二人。

趙昀瞧裴長淮貌似不太高興,還以為是自己回得晚,讓他擔心了。

他握起荷梗,將碩大碧綠的荷葉撐到頭頂上,轉了一轉,故意逗著裴長淮玩兒,道:“我回京的路上給侯爺買了一把好傘,瞧瞧,喜歡麼?”

裴長淮并未理會,徑自抬起手來,手中橫著一把匕首。

他問:“衛風臨說,這是你送給他的東西。”

趙昀見那匕首,一時錯愕,很快,他才微微笑起來,點頭道:“是。”

裴長淮問:“從何得來?”

趙昀回答:“贏來的。”

裴長淮呼吸一滯,握著神秀的手都在輕微抖。

趙昀笑道:“贏來送給我的意中人,祝他無憂無慮,歲歲平安。”

裴長淮一雙眼睛逐漸通紅,很久他才急急地了兩聲,似乎從一種瀕臨窒息的深淵活了過來。

他咬住牙,似是痛苦到極致,也憤怒到極致,沖到趙昀面前,一拳狠狠打在他臉上!

趙昀沒想自己會挨這麼一記,懷里的荷葉荷花散落一地,他也不慎跌在這花葉里。

裴長淮低頭看著趙昀,眼中泛著淚水,怒聲質問道:“你到底是趙昀,還是謝從雋?!”

趙昀仰躺在地上,發疼的角,一時又無奈又想笑,道:“我都以相許了,怎還下手這麼狠?誰能不挨打,我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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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還油腔調的,裴長淮眼淚毫無征兆就落了下來。

趙昀看他流淚,心也疼得很,解釋道:“長淮,別生我的氣,我不是有意的。”

下一刻,裴長淮就撲向趙昀懷中,地抱住他,忍了片刻,終究還是放聲哭了出來。

隔著衫,裴長淮仿佛還能到趙昀后背的那些疤痕,此刻意識到那些傷痕真正的來歷,他似是被烈火燎了一下,肩背狠狠打了個哆嗦。

他有些手足無措,不敢再抱太狠,仿佛那些傷痕還會疼,以前疼在趙昀上,現在疼在他心里。

“為什麼,為什麼是你?怎麼會……怎麼會變這樣?”

他手指死死攥著趙昀的衫,哽咽得說不出話。

趙昀見裴長淮抖得厲害,連擁抱都變得小心翼翼,便將他重新按回懷中。

他一側首,充滿惜地親吻著裴長淮的臉頰,道:“對不起,長淮,我回來得遲了,讓你一個人了這麼多年的苦。”

第130章 是歸人(二)

當年謝從雋到走馬川時,正是深秋景。

大梁的將士在寶屠蘇勒手下節節敗退,既丟了雪海關這重要的關隘,還接連損失裴行、裴文兩員大將,士氣自然一蹶不振。

他們急需一場久違的勝利。

謝從雋看得出,裴承景來走馬川這一路都憂心忡忡的。

裴文、裴行接連逝世,對他造了無法估量的打擊,加上寶屠蘇勒仿佛已經悉了裴家的戰,如今裴承景沒有把握一定能打出勝仗。

謝從雋看過雪海關的地圖,思索再三,就向裴承景請命道:“叔父,不如讓我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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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承景疑道:“你?”

謝從雋點頭道:“屠蘇勒的軍隊陳列在雪海關,始終是個禍患,奪回雪海關是重中之重。眼下正要冬,屠蘇勒又將兵線推到大梁的邊疆來,糧草補給必然乏力,不如讓我帶一隊人切雪海關,燒了他們的糧倉,倘若事,屠蘇勒必退。”

裴承景也想過如此,但此行風險極大,問道:“你有幾把握?”

“九。”謝從雋笑道,“留一余地,以免叔父認為我是夜郎自大。”

裴承景一笑:“但這話未免太年輕狂了些。”

謝從雋道:“我第一次上戰場,倘若不說得狂妄些,怕叔父不肯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為我軍先鋒,最重要不是我相信你,是你的士兵能夠相信你。”

謝從雋道:“倘若叔父首肯,我想在軍中親自挑選一隊手,隨我前去雪海關。”

裴承景握拳沉思起來,又在謝從雋那神采飛揚的眉宇間逡巡片刻,最終點頭道:“好!”

謝從雋巡視各營、挑選人員時,很多走馬川的將士還不知他的真實份,只知他是皇上欽點的先鋒將軍。

當時監軍就隨在謝從雋邊,謝從雋問他:“我聽說,裴文將軍的尸是一個士兵從戰場上背回來的,確有此事?”

監軍回答道:“不錯。”

謝從雋道:“讓他來見我。”

謝從雋也沒進營帳坐著,而去了在圍場挑選馬匹,正挑看一匹通瘦的紅鬃馬,監軍派人去傳喚的那名士兵就到了。

謝從雋一回頭,見那士兵是個年輕人,與他的年紀相仿,面相普通,放在人堆里似乎都挑不出來,可有一雙很黑很亮的大眼睛,雖神態是低眉順眼的,卻也掩不住一的豪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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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從雋在他上打量片刻,問道:“你是怎麼將裴文將軍背回來的?”

那人老實回答:“趁北羌休整隊伍,我返回戰場翻尸,不記得多了,才找到裴文將軍。”

謝從雋又問:“為什麼冒那麼大的風險,都要背他的尸回來?”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道:“他是個好將軍。”

謝從雋微微一笑,將手中的馬鞭丟給他,道:“你什麼名字?”

那士兵謹慎地抬頭看了謝從雋一眼,如實回答道:“我姓趙,趙昀。”

“哪個昀字?”

趙昀也說不上來,他的名字是以前老家的私塾先生幫忙取的,他不識多字,僅僅會寫自己的名字罷了。

謝從雋看他不回答,想來他讀書不多,就出手掌,讓趙昀在他掌心里寫一寫。

趙昀一筆一劃寫出來,謝從雋握起手,像是將他的名字攏在了手心里。

他思忖道:“日璀璨,曰‘昀’,好名字啊!倒與我一個朋友的名字相仿,他是裴文將軍的弟弟。”

趙昀愣了一下,不知該怎麼回答他的稱贊。謝從雋看他呆呆地不說話,再問:“那你可有表字?”

趙昀搖搖頭,“沒有。”

“他日你若了我的手下,我就為你取一個。”謝從雋將那匹紅鬃馬牽來,笑問道,“趙昀,你想不想立戰功?”

趙昀點頭道:“想。”

“等你馴服了這匹馬,就來我營中報到。”謝從雋剛要走,仿佛又記起什麼,回沖趙昀一笑,“忘了告訴你,我謝從雋。”

趙昀聽他冠著王姓,才知謝從雋是天潢貴胄,忙跪下行禮:“屬下失禮,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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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從雋一雙眼風流俊逸,笑起來時更是如此,他道:“不必多禮,本郡王很喜歡你,你像我看過的一個話本里的豪杰俠客。”

那日,趙昀用了不到一刻鐘的工夫就馴服了謝從雋挑選的那匹紅鬃馬,為他的副手。

隨后不就久,謝從雋帶軍潛雪海關,奇襲寶屠蘇勒的軍營,借著狂野秋風,燒盡敵軍的糧草。

前方裴承景即刻起兵生事,不到三日,就奪回雪海關的控制權。

這一場仗打得迅疾又痛快,以極小的代價就給了屠蘇勒軍隊以重創,梁國軍隊也因此重新燃起高昂的斗志。

謝從雋與趙昀相識于軍中,又一起并肩作戰過,很快就了好友。

從趙昀口中,謝從雋也得知了他兄長趙暄的往事。

庚寅年科舉舞弊案,趙暄死于牢獄之中,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畏罪自殺,可趙家上下一直都相信趙暄的品行。

別人不知道,趙昀卻清楚,趙暄寒窗苦讀十數年,說頭懸梁錐刺都不過分,如果他是那投機取巧之輩,平日里的辛苦與努力豈不顯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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