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雨聲滴滴答答,裴長淮抬頭問趙昀要不要喝口茶水,恍然發覺他不在邊,才知寂寞。
他取出趙昀送他的短笛,吹了一首《金擂鼓》,乃是他與趙昀在芙蓉樓初見時他聽的那一首曲子。
曲至中途,營帳外忽然傳來周鑄的聲音:“小侯爺。”
不等他準見,周鑄就火急火燎地帶著一個人闖了進來,道:“你看,誰來了!”
來人雖然披著蓑,但渾還是被雨淋得,頭發、袍角都滴著水珠,狼狽得像只落湯。
那人摘下斗笠,出一張煞白的臉,他聲音都在發抖,看著裴長淮喚道:“三叔。”
裴長淮一時驚疑不定:“元茂?你怎麼來了?”
第117章 攜玉龍(四)
裴元茂冷得瑟瑟發抖,見著裴長淮,似乎這一路辛苦都有了可以發泄的地方,上前抱住裴長淮,放聲大哭道:“三叔,終于見到你了,三叔……”
裴長淮著他像塊冰,恐他生病,拜托周鑄備一碗驅寒的姜湯來,又拿出自己的裳給裴元茂換上。
裴元茂抱膝坐在小凳子上,裹上裴長淮的披風,捧著姜湯喝了小半碗,子才漸漸暖過來。
裴長淮拿手巾著裴元茂漉漉的頭發,見他緒平復下來,適才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裴元茂不知該如何說起,恍惚了一會兒,才將前因慢慢道來。
自從雪海關大捷的消息傳回京都,正則侯府上下都在等裴長淮回來。
上次元劭在太師府不慎落水,弄丟了裴長淮送給他的風箏,得知三叔就快要回府,元劭就聲語地來求裴元茂,求他幫忙扎個一模一樣的風箏,以免三叔知道他弄丟風箏會生氣。
縱然裴元茂再三跟弟弟解釋裴長淮絕對不會因為這個生氣,可元劭烏溜溜眼珠里全是愧疚,委屈得直掉眼淚,裴元茂拿弟弟沒有辦法,最后還是答應了。
那個風箏,裴元茂只記得一個大概的樣子,那日他去集市中,專門找了一位扎風箏的巧匠請教學習。
他在坊間學做風箏一直學到黃昏時分,正準備乘轎回府時,一個戴帷帽的子忽地闖進他的轎子中。
裴元茂被這不速之客嚇了一跳,還以為是什麼刺客,侯府的侍從也立刻擒拿住了那名子,將扯下轎子,審問來歷。
待聽到那子痛呼的聲音時,裴元茂就馬上讓他們放手了。
帷帽之下是一張清麗的臉,形容極其憔悴,正是數月不見的辛妙如。
神恐慌,也沒想到竟這麼巧,直接撞上裴元茂。
辛妙如似是捉住一救命稻草,死死攥住裴元茂的裳,急喝道:“救我!求你幫我傳個信給尚書府,讓我爹爹來救我!你告訴他,我沒有瘋,也沒有病!”
裴元茂先是愣了一下,又苦笑一聲,反問道:“謝夫人,你這次又想怎麼坑害我?”
辛妙如見他眼中全是防備與懷疑,不由地急切道:“不是的,裴元茂,你相信我,我沒想坑害你……謝知章,那人、那人就是條瘋狗!”
裴元茂真心喜歡過辛妙如,但經歷前一遭事,他明白辛妙如心的人是那個王霄的死士,為了給王霄報仇,辛妙如甚至不惜以聯姻為代價,跟肅王府的大公子聯手來做局陷害裴長淮。
縱然裴元茂看到辛妙如楚楚可憐模樣還是會心旌搖,但想到三叔所的那些苦,此刻也再難相信辛妙如。
辛妙如正想再解釋什麼,那肅王府的兩個老婆子找到此來,很快上前一左一右挾制住。
其中一個老婆子認得裴元茂的樣子,有些慌張地說道:“原來是正則侯府的裴公子,失敬失敬,我家夫人病中發了癔癥,這才瘋瘋癲癲跑出府去,要是沖撞了公子,還別見怪。”
辛妙如一下就不說話了,只拿烏黑的眼珠向裴元茂,眼神里盡是求救的目。
裴元茂不有些疑,他知道辛妙如素來是個心高氣傲,不會準許下人這樣拉扯,疑間,裴元茂又注意到周圍潛伏著幾個帶刀的人,正在遠遠觀察著這邊的靜。
那些人的眼睛都如狼似虎,兇狠非常,間,騰騰的殺氣仿佛如冷風一般襲了過來。
裴元茂后背莫名發涼,他到底留了個心眼兒,佯裝整了整袖子和領口,不耐煩地說道:“真是個瘋婆子。既然發了癔癥就該看管在府里好好養病,跑出來做什麼?”
辛妙如臉發白,那兩個婆子彼此對視一眼,忙跟裴元茂道了兩句歉,架著辛妙如就走了。
裴元茂坐回轎輦中,驚魂未定,過了會兒,他掀起轎簾往外瞧了一眼,周圍那些帶刀的人也已經隨著辛妙如的車馬離開。
裴元茂意識到事不對,趁夜喬裝打扮一番,暗自拜訪兵部尚書府,將今日得遇辛妙如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辛尚書。
大約兩日后,裴元茂放心不下辛妙如,再去尚書府拜訪。
當時辛尚書已經設法見過兒,面對裴元茂的詢問,他遲疑了好久,才將事的原委說明。
原來,自從當初察覺到謝知章的異樣以后,辛妙如就在暗地里留心著他的一舉一。
隨后辛妙如意外發現肅王府私下藏了一批兵,其中的輕弩、鐵箭等都是大梁明令止不許持有的,一旦私匿,便等同于謀反的大罪。
辛妙如眼見此事非同小可,就想告訴父親,請他來幫忙參謀主意。
可不等將消息傳遞出去,謝知章就發現了的異樣,以生病為由將在府上,不準再出門。
辛妙如為了保命,只能扮作乖巧,后來趁著看守的老婆子松懈的時候,跑出府去,一直跑到鬧市當中,不料竟差錯地上裴元茂。
要不是裴元茂還算機靈,看出這其中的異樣,怕是尚書府還在以為辛妙如是真的生病了。
從辛妙如口中得知肅王府私囤著大量兵,辛尚書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
近來太師徐守拙把持著朝政,以防疫為由封鎖京都,嚴進嚴出,不論是誰,進出城門都需要經過嚴格的盤查。
偏偏裴長淮等人還遠在雪海關。
最近就連尚書府周圍都多了一些耳目,辛尚書手邊沒有可調的人手,只能拜托裴元茂去想辦法,將京都這些暗涌傳到邊疆,盡早召回裴長淮。
這樣的大事,裴元茂托付誰都不放心,只能親自趕來雪海關。
好在他是正則侯府的大公子,守城門的士兵不敢太過為難,平常又因他太不,托詞說要出城去瀾滄苑游玩,也沒人懷疑什麼。
一聽肅王府私匿兵,裴長淮不由地沉思起來。
他一時還不能確定這其中真假,畢竟皇上下旨明令他留在雪海關,僅憑尚書府不知真假的一面之詞,就要他冒著抗旨的風險領兵回京,此事實在需得慎重考量。
裴元茂環視著四周,兀地問道:“三叔,趙昀呢?”
裴長淮問:“你問他做什麼?”
裴元茂道:“來時我走的道,正撞見一群兵模樣的人北上。期間聽他們說,趙昀擁兵自重,要謀反,他們奉太師之命去緝拿趙昀。可、可他不是剛剛為我們大梁立下戰功麼,為什麼說反就反了?三叔,你可知道這件事?”
裴長淮眉頭鎖,這消息來得太突然,讓他都有些措手不及。
太師要緝拿趙昀?
驀然間,裴長淮想到以萬泰為首的暗甲軍,心思一,一下確定了什麼,道:“不好,肅王和太師要反。”
他站起來,即刻去取放在蘭锜上的寶劍,對帥帳外的衛兵喝道:“傳萬泰來見!”
方才裴長淮還有些疑心,一聽太師要緝拿趙昀,這才確定,京都恐怕要生變。
京中兵權表面上由崇昭皇帝總領,但除了北營以外,實權大都握在太師徐守拙和兵部的手上。
但裴長淮遠在雪海關,北營的兵力無人能調;肅王府只要拿住辛妙如,就能鉗制住兵部尚書。
崇昭皇帝又生了病,如此一來,皇城外盡數在太師和肅王的掌控之中。
太師封鎖京都,肅王府私匿兵,或許都是在為謀反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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