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章道:“我想請太師見一個人。”
說著,他拍了拍手,從偏廳中徐徐走出一個儒生模樣的男人,他神有些張,見到徐守拙,便拜道:“下淮州知府張宗林,拜見太師。”
徐守拙一見是他,了然一笑,問:“張宗林?淮州剛鬧過水害,你不在淮州好好轄治,何時進京來了?”
張宗林道:“下有一事,不敢再瞞太師,事關趙昀趙都統,故來……故來告知。”
徐守拙道:“趙昀?”
謝知章在一旁解釋道:“原是聞滄與趙昀有兩回爭執,聞滄覺得此人劍法有些似曾相識,便想著去淮州查一查趙昀的底,沒想竟從張大人口中聽說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
張宗林道:“下不敢欺瞞太師,當年趙昀來淮州府,拿下的妻兒命做要挾,脅迫下說出當年庚寅年科舉舞弊一案中,除他兄長以外其余四名考生的份。下迫不得已,只好告知。誰料趙昀下手那麼狠,竟私自擄去那些人,活生生砍了他們的手指,他們供出舞弊一案的幕后主使,這才連累到劉項父子以及正則侯府頭上……”
徐守拙風輕云淡地回答:“此事我知曉。”
張宗林額上汗水點點,“后來,他很快就又找到下,要下在淮州為他謀一份城門郎的職。下見他手段狠辣,是個殺人如麻的狠角,也不敢不從,于是就安排他在淮州府西城門做了一個小小的守門兵。在那之后的事,太師您也知道了,淮州府郊外流竄著一幫匪徒,專門打劫過路商人,后來太師有意重用趙昀,不正是因為他們麼?”
這話需得從徐守拙與趙昀相識說起。
徐守拙的故鄉是在南方,那年回鄉祭祖,途徑淮州時,徐守拙一行人的車馬遭到流匪打劫。
那些流匪訓練有素,個個功夫高強,徐守拙邊雖有好多護衛高手,也架不住對方來勢洶洶。
正當危難之際,趙昀領著衛風臨,以及一小隊淮州府的兵趕到。
趙昀一手槍法耍得虎虎生風,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好威勢,盡數將那群流匪擊退,從刀口下救出了徐守拙。
徐守拙座下門生雖多,但大都是讀書出的文士,他邊一直缺著個能牽制正則侯府的武將,這廂見趙昀武藝驚人,用兵遣將的本領也高超,便有意提拔他上位。
后來在西南流寇患、朝廷需得用人之際,徐守拙趁機向圣上舉薦了趙昀。
也正是這一戰,才將趙昀從淮州府送到京都來。
“其實、其實這件事另有。”
張宗林小心翼翼地瞧著徐守拙的臉,斟酌片刻后,才下定決心說出來。
“趙昀當年怕是想為他哥哥報仇,急于求取功名,奈何他出低賤,始終找不到上升的門路。后來不知他從何得知、得知了太師會途經淮州的消息……
他私下里把這消息放給那群流匪,謊稱會有京城富商取道淮州郊外,那群流匪求財心切,竟也上了這個大當,一直以為自己打劫的不過是京城的某位富商罷了。那天看似是趙昀救了您,實則是他為了攀附您,利用那群流匪做了一場英雄戲,他這個人為了升,滿腹算計,甚至都敢、都敢算計到您的頭上!下也是審過那些流匪之后才知道了這件事,可那時趙昀正得皇上寵信,后來又節節攀升,下忌憚他的威勢,是以不敢對任何人提及此事。”
徐守拙為當朝太師,給趙昀這樣的人愚弄算計了一回,張宗林說出來都怕徐守拙發怒,于是越說,氣就越虛。
可徐守拙聽了以后,淡淡地笑了兩聲,不不慢地喝了一口茶,緩聲問道:“你千里迢迢趕來京都,就是為了說這件事?”
別說張宗林,就連謝知章都有些意外,意外徐守拙面上竟沒有一一毫的怒氣,仿佛趙昀愚弄他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徐守拙道:“從我輔佐先帝開始算起,至今四十余載,期間什麼樣的人不曾見過?除了趙昀,朝堂上不員都稱我一聲‘老師’,大都面上謙恭、里調油,可我從來不會認為他們是真心敬我。咱們這些為做宰的,為名來,為利往,熙熙攘攘湊在一,看的不是誰有真心,是誰有本事。趙昀有本事,不論他使了什麼私手段爬到這個位置,只要他能配得上,本太師就愿意給他一個立錐之地。”
張宗林沉默下來,不知該如何作答。
“倒是你——”徐守拙卻是角一彎,眼睛中有氣定神閑的笑意,道,“淮州水患未消,你不想著做好你的分之事,反而跑來太師府嚼舌?張宗林,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張宗林惶恐道:“下、下不敢!這是大公子的命令……”
謝知章見勢正要賠罪,徐守拙對張宗林沉聲道:“你也不必攀扯旁人。我想你是最近遇上了難事,又聽聞肅王府與趙昀有些過節,這才拿著趙昀的把柄找上謝大公子,想以此換他助你一臂之力,是也不是?”
張宗林不想徐守拙如此若觀火,不敢再瞞,戰戰兢兢地回道:“下主持修建的河壩,今年發洪水的時候塌了,淹了十幾號人……下怕皇上查問起來,保不住腦袋,這才、這才……”
徐守拙哼笑一聲,道:“彈劾你的折子還在我手底下著,皇上還不知曉此事。”
張宗林一時大喜過,忙叩首道:“只求太師手下留,給下指明一條生路!下愿為您做牛做馬,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徐守拙道:“自有用你的時候,不過往后在我面前自作聰明。”
這話似是跟張宗林說,也似是跟謝知章說。
張宗林抹了抹額上的熱汗,連忙稱道:“是,下再也不敢了。”
徐守拙道:“退下罷。”
張宗林再三跪拜,這才躬退出了會客廳。
謝知章在旁看著,不得不暗暗佩服徐守拙為的本事,他向徐守拙一鞠躬,道:“學生慚愧。”
“大公子,你讓張宗林來告訴我這些事,無非是想借我的手除掉趙昀,借刀殺人這個法子不錯,但你記著,在朝堂上殺人有兩忌,一忌‘親手’,二忌‘鋒’。”徐守拙頓了頓,又微微笑著問,“你知不知道庚寅年淮州府為什麼會發生科舉舞弊一事?”
這話問得奇怪,謝知章回答不上來。
徐守拙神莫測地一笑,道:“因為那年的主考是裴文。”
謝知章道:“太師這話就更奇怪了,作弊的都是那些心不正的考生,不論主考是誰,他們總要作弊的。況且裴文品行清正,有他主考,旁人更不敢才是。”
徐守拙卻道:“皇上一直嫌我掌權,有意抬舉裴文上位,為了給他鋪好一條亨通路,那年就點了他去做淮州府的主考。是我派人到考生中散布小道消息,說可以買通提調劉項,提前拿到試題……你也知道的,世上總有人經不起名利的,只要有那麼一兩個,就足以毀掉裴文。”
謝知章聽著,后背發涼,這樣的他竟不知。
可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徐守拙不過是令人散布了幾句消息而已,此后應試作弊的是那四名考生,監考失職的是裴文,冤死趙暄的是劉項,每個人都與徐守拙毫無干系,就算查也查不到他的頭上。
謝知章這才明白,徐守拙說的殺人兩忌究竟是什麼意思,他于無形中就斬斷了裴文晉升的路。
何況在走馬川一戰……
謝知章不敢再細想下去,抱扇拜道:“學生教了。”
徐守拙卻沒有怪罪誰,轉而問道:“我記得告訴過肅王爺,我們要想大事,還需趙昀這樣的人才。先前聞滄不喜歡他,一見面就針鋒相對,可你是個穩重寬容的孩子,現在正值用人之際,怎麼也想著自己人殺自己人呢?”
謝知章道:“趙昀是不是自己人還未可知。敢問太師,此次他去雪海關助陣,可曾請示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