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蘭朵從衛風臨口中聽過趙昀的名字,知道他就是衛風臨一直追隨的恩人,也知道這趙昀是梁國一員猛將,這次多虧有他才能牽制住鷹潭部的兵力,但這還是查蘭朵第一次近距離地看他。
“趙昀?趙昀……”查蘭朵神有些恍惚,很快,盯住趙昀的眼睛,“我好像在哪里聽過你的名字。”
趙昀笑道:“區區名號能三公主的耳,乃是在下的榮幸。”
不,不是從衛風臨口中聽過,也不是別的什麼人……
“風臨,傍晚還有為北羌使團設下的夜宴,小侯爺不開,在此之前由你陪著三公主,若有什麼要求,你遵著照做就是。”趙昀道,“三公主,在下還有公務在,就不奉陪了。”
衛風臨雖說有些為難,但他從不會拒絕趙昀的命令,道:“是。”
趙昀徑直朝帥帳中走去,手中短笛被他藏在后,轉了又轉,盡管瞧不著神,也可見他心愉悅。
衛風臨目送趙昀離開,隨后垂首道:“三公主,請罷。”
查蘭朵怔怔地著趙昀的背影,問:“你知道他是哪個‘昀’字麼?”
衛風臨一時也說不上來,只記得初見時趙昀他曾說過他的話,回道:“日璀璨,曰昀。”
查蘭朵喃喃低語著,似想起什麼,但沒有說出口,只微微笑道:“我聽過他的名字。”
長長地抒出一口氣,轉頭又向衛風臨,看他冷漠如冰山一樣的臉。不過此時的查蘭朵卻比剛才面對他時要灑很多:“你不喜歡我,沒關系,可我喜歡的就是喜歡,我不想遮掩。衛風臨,這是你最后一次見我了,你們雪海關有什麼好玩的嗎?”
衛風臨低頭想了想,道:“有賽馬。”
查蘭朵揚首一笑,“這個好,我要去!你仔細看好了,因為從此以后,你再也見不到比我騎馬更好的子。”
衛風臨一向沒甚表的臉起了一淡淡的笑容,他垂首道:“是。”
趙昀進營帳,守衛的兩名近侍都未阻攔,他一掀簾,繞過屏風,就見裴長淮坐在書案后,眼眶明顯有些紅。
趙昀以為他還在為死去的那些人而自責,有意問道:“小侯爺在為誰掉眼淚,怎麼也不提前告知屬下一聲?”
裴長淮很快斂住緒,又聽他這話說得奇怪,問:“告知你,好教你來笑一笑麼?”
“別冤枉人啊。”趙昀施施然坐到他側去,往他耳邊湊了湊,親昵道,“我是想,小侯爺眼淚金貴,提前告知,我好過來接著。”
聽他一句調笑,裴長淮有些慚愧,低頭不語。趙昀看他緒不高,又轉著花似的將短笛拿出來,遞給裴長淮。
“我剛去市集里轉了轉,瞧見了這個,就想買下來送給你。”
這短笛不算什麼名貴之,不過做工很巧,看花樣應該是從南邊流通過來的,在雪海關這等地方不經常能見到。
裴長淮一向重視心意過于它本的價值,將短笛好好地握在手里,又問趙昀:“你的傷好全了?”
趙昀佯裝皺眉,“沒有,還疼著。但要是能聽一聽侯爺的笛音,或許就不疼了。”
裴長淮忍不住笑道:“一句請求讓你說得九轉千回,本侯在你眼中就如此不近人麼?”他指腹按在笛孔上,問:“趙昀,你想聽什麼?”
“什麼都好。”趙昀手肘杵在書案上,托著下,深深地著裴長淮,“只要是三郎為我吹得曲子,什麼都好。”
——
終于。
第110章 夢莊蝶(二)
裴長淮一笑,想了想,旋即以抵笛,吹得是《赤霞客》,到“赤霞客魂斷雁門關”那一折,了從前的悲壯凄涼之,多了豪邁疏狂之興。
趙昀往后一仰,半躺在榻上,閉目品著裴長淮的曲中意。
曲至尾聲時,趙昀問道:“為什麼吹這首曲子?”
裴長淮微微一笑,手指著短笛上的紋理,問道:“你還記得赤霞客的最后章回嗎?”
趙昀沉默不言。
裴長淮繼續道:“赤霞客死后,奴兒便自絕于鴛鴦湖中,那時從雋曾跟我說,人這一生匆匆,找不出比活著更可貴的事,赤霞客當日救下奴兒,本意是想讓活下去,不想讓為自己去死。”
“上說得冠冕堂皇,指不定他心底霸道得很呢。”趙昀哼笑一聲,“說來說去,小侯爺還是難忘故人。”
裴長淮聽他這句話,失笑道:“趙攬明,這是為你吹得曲子。”
趙昀晃起腰間的玉墜子,眼睛一瞇,問:“那你喜歡我多一些,還是喜歡你的從雋哥哥多一些?”
裴長淮了趙昀半晌,問道:“你很在意?”
趙昀故意拈酸,道:“不在意。”
“攬明,我不欺瞞你。”裴長淮端正子,神認真道,“我不會放下過去,不論是從雋還是父兄,若連我都不記得他們,那不知誰還會記得了。”
趙昀知道他長,既無奈于他的長,也他的長。
不過裴長淮很快話鋒一轉,道:“可那個在斷崖上一躍而下、不顧命來救我的人,在敵軍陣營里同我一起浴戰的人,讓我想起來就藏不住緒,讓我生氣、嫉恨,又讓我擔心、想念的人,是你。”
裴長淮眼中有流淌,似款款深。
“趙攬明,我想與你在一起,僅僅因為你是這個人,不為其他。”
“那些過去太珍貴,我放不下,他們也時常得我難以息,是你讓我不再恐懼肩負起這些過去。”
——同乘風雪,共赴生死,再也不要分離。
裴長淮永遠記得趙昀當時說的那句話。
他低聲繼續說道:“我知道,我還有諸多不好,在很多事上都萬分愚鈍,也不善于坦白心跡,但我不想你因那些往事而一直疑心我對你的意。”
趙昀笑了一聲,“把話說得這麼漂亮,讓人愿為你舍命相隨,還敢說自己愚鈍?”他一手攬住裴長淮的肩膀,將他勾到懷里來,地抱著他,“長淮,你沒什麼不好,唯一不好的就是——”
裴長淮一副謙遜教的樣子,認真聽著趙昀的話。趙昀賣關子似的頓了頓,輕快地往他上吻了一下,才道:“說這種風月話時,能不能別板著一張臉?”
裴長淮一愣,反應過來趙昀又在取笑,惱得想要揍他,“趙攬明,你要死!”
他剛拽住趙昀的領子,將這廝按在榻上,帳外有士兵的聲音傳來,要請見趙昀。
“公務,公務。”趙昀忙討了兩句饒,從裴長淮手中滾下榻去,捋了捋垂下的發帶,走出帥帳。
也不是什麼公務,原是趙昀先前吩咐人送三壺酒過來,士兵領到以后,就抱著酒壺趕來給他。
趙昀分了其中一壺給守在帳外的近侍,令他們一同下去松快松快。
還留下兩壺,被他拎回帳中。
趙昀坐到裴長淮側去,握住小酒壺晃兩下。
他瞧著裴長淮的眼,怕惹他擔心,就道:“放心,我上的傷已無礙,再不給口酒喝才是真要命了。夜冷風蕭,正好飲酒,小侯爺可別拘著我。”
裴長淮道:“本侯為何要拘著你?既是好酒,就當共飲。”
他啟開另一壺酒,仰首痛飲一口,舉止瀟灑,酒中烈似火,轉眼就燒得裴長淮臉上飛紅。
趙昀見他喝酒喝得這般痛快,大笑兩聲,與裴長淮的酒壺一撞:“當飲!”
裴長淮從前慣于克己,連喝酒都會克制,尤其是在走馬川一戰后,他還不曾大醉過,好令自己無時無刻不保持著一種清醒,痛苦的清醒。
直至今夜與趙昀對酌,他終將那些規矩束縛統統拋諸腦后,只求個暢意。
兩人亦談古論今,自北羌的形勢談到大梁的政局,酒至半酣,又從政局談到京都一面肆里的糍糕與紅豆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