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四目相抵,趙昀質問時沒有給裴長淮留下任何逃避的余地。
沉默間,夜空上風吹散云層,月亮躍出來,皎皎的清輝照落,籠罩在趙昀和裴長淮的上。
趙昀滿腔都是苦:“因為喜歡你啊,縱然你有那麼多不好,還是喜歡!裴昱,除了喜歡你,還能有別的理由嗎?不然誰會這麼蠢、這麼傻,給你作踐過那麼多回,還是愿意來?”
裴長淮的心震著,神還是茫然無措,眼淚驀地流了下來。
趙昀見他落淚,抬起手抱住裴長淮,一次又一次親吻在他的上。他嘗到裴長淮的淚水,裴長淮嘗到他里的腥味。
趙昀像是讓他痛苦不堪的源泉,又像是將他從痛苦深淵中拯救出的稻草。
“你說我不該來,可從崖上掉下來的時候不是喊了我的名字嗎?”趙昀低低道,“侯爺明明想著我,我來了,為什麼還要責怪我呢?”
裴長淮的手指一下地攥住了他的裳。
“現在我就在你眼前,只等你一句話,如果你還是想我走,我現在就走,此生都不再回頭;如果你想我留下,往后就把我趙攬明放在心上,再敢把我當個件一樣說丟下就丟下,我就綁了你,一輩子給我當牛做馬!”趙昀語氣強,“裴長淮,你要我走,還是留?”
裴長淮微微發著抖,不知該如何回應趙昀。趙昀知道自己是在迫他,迫他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心意,不得不做出選擇,可見他還是遲遲沉默著,趙昀有些難免的心灰意冷,剛想松開手,裴長淮卻一下回抱住了他。
趙昀有些驚愕,他上的傷還在疼著,疼得那麼清醒,清醒地著裴長淮的軀,著他幾乎栗的呼吸。
裴長淮閉著眼流淚,終于在不堪忍的痛苦中回答道:“趙昀,留在我邊,別再讓我一個人。”
他想到父兄,想到從雋,想到那些他曾經得到又徹底失去的人,越發抱懷中的趙昀。
裴長淮懇求道:“求你了,求你了。”
等到他這句話,趙昀滿的疲憊與疼痛一松,角浮出一笑容,他上裴長淮輕微發抖的后背,二人久久地相擁著,同沐在皎白的月中。
這月照著眼下,也照著千秋萬代。
很久,趙昀才溫聲回道:“侯爺相求,我豈有不應?”
第94章 負霜雪(一)
裴長淮抱著他,良久,他按住趙昀的后頸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很淺很倉促,氣息卻炙熱得厲害。
裴長淮道:“你還能走麼?”
屠蘇勒似乎已經盯上了他,不惜派出鷹潭十二黑騎這麼得力的干將,非要取他的命不可,這些黑騎不知何時會追上來,如今趙昀與他同樣深陷泥潭,他們二人都是大梁的將領,困在北羌地界又孤立無援,危險可想而知。
趙昀也是清楚眼下境,忍著渾痛楚,道:“試試。”
裴長淮扶著趙昀,趙昀借他的手想要站起來,左炸裂一般的疼痛讓他悶哼一聲,使不上力氣,一下倒跌回去。
裴長淮心驚不已,手一寸一寸著他的骨,去確認是不是哪斷裂了,直到裴長淮出一手黏熱的鮮時,趙昀猛地捉住他的手腕,玩笑似的道:“我一向守如玉,侯爺再想下去,可要給銀子。”
裴長淮知道他了傷,著不說也罷了,還完全不拿傷勢當回事,一時又氣又急:“都什麼時候了!”
他拂開趙昀的手,去看他上的傷勢,骨頭還好沒斷,小上被不知是樹枝還是碎石劃出一道不淺的傷口,左腳腳踝腫得厲害,靴子下來以后就再難穿上,應當是扭傷了。
裴長淮握住他的腳踝,道:“可能會有點疼。”
往常在戰場上裴長淮見過不傷患,棘手一些的他幫不上忙,但跌打損傷還是能應對的,他極力保持著冷靜,為趙昀正骨,下手一錯不錯,干脆利落。
如果是平常,趙昀不疼也要哀嚎兩聲,故意騙騙裴長淮,而此刻疼得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他也沒吭一聲,只在定氣以后,才半笑道:“你對我下手也太狠了。”
明知他是在調笑,裴長淮還跟他仔細解釋道:“不然會讓你疼得更厲害。”
很快,裴長淮撕下自己一截袍為趙昀簡單止包扎,系結時好幾次都沒系上,趙昀才發覺裴長淮遠不是看著那麼狠心、那麼冷靜,一雙手正因恐懼而抖得厲害。
趙昀抬手按住他僵的肩膀,輕輕兩下,低聲道:“三郎,別擔心,我命大死不了。我們以后的路還長著呢,怎能斷送在這種地方?”
“不會的,我一定把你平安帶回京都。”裴長淮迎上他的目,眼神說不出的堅韌,隨后他轉過,示意趙昀伏到他背上來,“我們先回雪海關。”
趙昀角勾起一抹笑意,從后抱住裴長淮,仿佛是將自己的命相托,道:“好,我相信侯爺。”
裴長淮背上趙昀,尋著水聲找到一溪流,裴長淮不知該怎麼走,只能憑著經驗盡可能去尋找有人煙的地方。
趙昀任他背著,想到從前徐世昌跟他提及過,小時候他貪玩去郊外,不僅迷了路,還扭傷一條,是裴長淮找到他,還背著他一步一步回到城里。
徐世昌還笑嘆,小時候很多事都忘了,就這件事記得清清楚楚,怎麼都忘不了。
從此往后,徐世昌視裴長淮為最重要的朋友,再也沒有變過。
如今類似的境遇給趙昀試了一遭,才知是何等難忘,說不定能記到下輩子。
趙昀半是認真半是調戲地道:“能得三郎如此,我也不枉此行。”
裴長淮快要習慣他不正經的腔調,有他陪著,心也不似剛才那樣沉重,問道:“你為什麼會來這里?”
趙昀就將徐世昌的話告訴了裴長淮,而后道:“我聽到寶屠蘇勒要派黑騎刺殺你的消息之后,就扮作北羌人潛兔,不過我到那天,你的人馬才剛趕到。”
趙昀上還穿著北羌人的裳,他生怕自己來不及,日夜兼程趕來北羌,混平民之間,沒想竟比裴長淮還早到一步。
這讓他慶幸,同時又心知這件事絕不僅僅只是刺殺這麼簡單。
那封信不是在寶薩烈談判失敗之后才有的,而是在失敗之前就計劃好了一切。
這就意味著寶屠蘇勒一方早就知道裴長淮會來游說阿鐵娜的消息,不論游說是是敗,鷹潭十二黑騎都會來殺害裴長淮,接著嫁禍給兔。
一旦兔和大梁起了隔閡,阿鐵娜到最后只能選擇歸順屠蘇勒。
被人悉戰略意圖、失去先機遠比一次次的暗殺還要危險。
裴長淮也一下從趙昀的話里聽出這其中的玄機,阿鐵娜也曾提醒過他這件事,可裴長淮不知是誰在幕后縱著這一切。
是寶屠蘇勒一方棋高一著,還是他邊的人出了問題?
他出使兔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照例遞紅漆折京,呈奏給皇上,奏折容唯有他和皇上才能知道;還有就是雪海關的將領,除了衛風臨以外,都是跟隨過老侯爺、裴家兩位將軍的心腹重臣,都很值得信任。
就算寶屠蘇勒手下有探混在雪海關,也不該那麼早就探查到他的向。
裴長淮思慮片刻,忽地問:“錦麟如何得知這件事?”
“他一直遮遮掩掩的不肯說,當時事態急,還有很多事需要安排,我也顧不了太多。”趙昀頓了頓道,“回到雪海關以后,這件事就給我,向屠蘇勒獻計的那位‘謀士’到底是人是鬼,我一定會查清楚。侯爺的使命是救出寶圖海,殺了屠蘇勒,為你父兄、還有你的那位‘知己’報仇。”
裴長淮聽他的口氣,似乎還對謝從雋的事耿耿于懷,回道:“趙昀,我跟他僅是知己,他替我死在北羌,這樣的恩義我不能忘。”
他態度坦坦的,教趙昀想下都找不到地方咬。
趙昀輕哼一聲:“是,你小侯爺重重義,不能忘。跟我在一起,也是因為我救你這樣的恩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