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竟把他們問住了,皇上將寶鹿林春獵的防務事宜給北營,除了林軍以及北營的士兵,任何人都不準隨意帶兵進寶鹿苑。
不過此次是肅王來主持春獵,他要帶一隊王府的侍衛進寶鹿苑,縱然佩戴刀劍,也沒人敢置喙什麼。
但裴長淮卻不忌憚他們是什麼人,以正則侯之尊,自然是有資格質問這些的。
裴長淮面冷清,有種輕蔑的神氣,云淡風輕地拋出幾句話,就能令他們啞口無言,面掃地。
其中一個侍衛想到裴長淮如今連武陵軍的兵權都丟了,實在不知他還有什麼底氣這樣目下無塵,便甕聲甕氣地說道:“我們是肅王府的。”
裴長淮冷地一笑:“怎麼,肅王府的人就能違抗圣旨,不守規矩?”
“正則侯這話可就要嚇到他們了,一群聽話辦事的奴才而已,怎麼敢違抗圣旨?”
謝知章手握折扇,姿風雅,自遠走來,笑容也溫和,只看表相,端的是朗月清風一般的人。
他謙然一拜,道:“正則侯莫怪,這幾個侍衛是我帶進來的,我先前在宴上丟了塊玉佩,雖談不上貴重,但卻是父王贈給我的生辰禮,我著急去找,可趙昀又不在寶鹿苑,正則侯也是知道我的,無無職,說話沒什麼分量,自然差不他手下的人,這不才了王府的人進來幫忙找找,眼下才找到了……”他將玉佩拿給裴長淮看,再道:“我這便讓他們離開,倘若有什麼過錯,明日我親去向皇上請罪。”
裴長淮將他上下打量,貌似很寬容地說:“既然如此,就不算什麼大過,只是肅王府的人一旦犯了規矩,就將肅王端出來做擋箭牌,小心損了王爺的清名。”
“多謝正則侯提點,回去以后我定當好好管教他們。”謝知章斜了一眼那些侍衛,“還不快退下?”
“是。”
一隊侍衛相繼離去,裴長淮也要走,謝知章卻喚住了他,“小侯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裴長淮審視他片刻,隨即上前一步,謝知章將左右屏退后,才說道:“小侯爺,我比你年長一些,從前看著你和聞滄一起長大,我這個做哥哥的,自然最了解他,聞滄一向視你為摯友,這麼多年從未變過,就連在青云道觀那些年,他也時常提起你。你父兄故去,侯府里冷清,如今他也回京了,你閑來無事時可以常到王府坐一坐……”
“大公子若是說這些,那就不奉陪了。”裴長淮冷道,“他當年做過什麼事,他自己心中清楚。”
“你說的可是他推謝從雋落水一事?”謝知章搖頭笑道,“聞滄當時年,脾氣是任了一些,可你想過不曾,他為什麼會做出那樣的事?小侯爺,有時候看人不能用眼睛,而是要用心,謝從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你看得清麼?”
話里話外都是對謝從雋的損毀,裴長淮眼睛與聲音一同冷了下來,反問道:“何出此言?”
“聞滄在宮中讀書時,就與謝從雋相不睦,有宮人跟他說,謝從雋時曾失足落水,好在被太監鄭觀所救,才得以活下來,但從此就患上了畏水的病。聞滄聽說以后,那時就想教訓教訓他而已,僅此而已。”謝知章道,“可沒想到皇上竟將他貶出京去,幽拘十年……小侯爺,人是沒有多個十年的,聞滄大好的年紀,既有份,也有才能,倘若他留在京中,今日或許也同你和你兄長一樣能夠建功立業,大有作為……”
“大公子看自家兄弟珍貴無可厚非,但請拿他與我的兄長相比,我兄長再討厭一個人,也不會以教訓之名,行謀害之實。”
“謀害?”謝知章忍不住譏笑一聲,“他是何等份,誰能輕易謀害得了他……”他忽地頓了頓,沒繼續說,轉而再問道:“聞滄離京那日,謝從雋也曾來給他送行,這事你知道麼?”
裴長淮顯然意外,搖了搖頭。
謝知章也是后來從謝知鈞口中聽說的,他離京時,皇上不準王府的人相送,唯有那位落水后“驚過度”的小郡王騎著白馬而來,笑得既頑劣又可恨。
他對謝知鈞說道:“我同你說過多次,我什麼都不怕,你想對付我,要多花些心思才行,你不信,怎麼別人一跟你說我怕水,你就信啦?萬一那人就是我安排的呢?”
謝知鈞到底年,沒有那麼多的算計,著了謝從雋的道,除了認栽也別無他法,在青云道觀修行十年,都難消心頭之恨。
謝知章將此事告訴裴長淮,只盼他能明白,謝知鈞本沒有那麼壞,謝從雋也全然沒有他以為的那樣好。
沉默了一陣子,裴長淮卻忽而笑了一聲,他道:“大公子同本侯說這些做什麼?從雋自長在宮中,本侯從來都不會以為他是因著天真無邪才能那麼平安。”
謝知章眼角了一。
裴長淮抬起雪亮的眸子,再道:“不過大公子有句話說得很好,看人不該只用眼睛,從前本侯以為你也是淑人君子,到底與世子不同,是以才愿意同你多說兩句,如今看來也是無益。”
謝知章臉上輕淡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漸漸地握手指。
裴長淮氣定神閑道:“告辭。”
離開這方小竹林,裴長淮的眼神就沉了下來,一直走,一直走,腦海當中盡是謝從雋的影。
得知當年那件事另有,裴長淮說不上來什麼滋味,他不驚訝,也不意外,心頭唯有思念。
他只想見一見謝從雋,哪怕跟他說一句話也好。
等回過神時,裴長淮已經走回到趙昀的住。
趙昀正在庭院當中練槍,畢竟未來這些天他還要隨駕狩獵,肩上的傷勢不能有所影響。
這廂見裴長淮竟主來找他,有些意外,不笑道:“小侯爺是想我了麼?”
裴長淮聽他戲言,也不搭理,直接問道:“是不是你派衛風臨去刺殺謝知章?”
趙昀一蹙眉,“不是。”
“那就是他擅作主張。”裴長淮一側,看向后方黑暗中的影子,“還不出來麼?”
衛風臨僵立良久,才慢吞吞地從黑影中走出來,他垂著頭,面沉似水,走到趙昀面前。
趙昀眉頭皺得更深,問:“誰讓你來的?”
衛風臨低頭解釋道:“大哥今天回府時,我發現柳玉虎一直在跟著他,便一路追他追到這里來……謝知章現在已經知曉我和大哥的份了,我本想殺掉他,不連累你。”
衛風臨手里擒著一把匕首模樣的兵,用油布包裹著,看不出里,仿佛是不輕易出鞘的。
趙昀聽后,然大怒,當即一拳狠狠砸在他的臉頰上。
衛風臨里瞬間冒,人倒跌在地,他被打得有些懵了,遲遲沒站起來。
趙昀拽住衛風臨的領口,提拳還想再打,咬了咬牙,到底沒再下得去手。他一下將衛風臨拉起來,忍怒道:“回頭再跟你算賬,滾!”
衛風臨知道趙昀是在擔心自己,心頭既愧疚又自責,遂不敢多留,向裴長淮抱拳一拜,隨后轉離開。
庭院當中只余下裴長淮和趙昀二人。
裴長淮看到趙昀的手還在輕微發著抖,不知是因為心有余悸還是因為傷口疼痛。
裴長淮低聲說:“你放心好了,謝知章的人沒有看到他,他們以為是本侯。”
趙昀回過頭來,目落在裴長淮上,就這樣看了他片刻。
裴長淮被他瞧得很不自在,“你看什麼?”
趙昀一掀袍,單膝跪在裴長淮面前,行的是武陵軍對統帥才行的大禮。裴長淮不知他又打什麼算盤,下意識往后退卻一步,趙昀卻捉住他的手,不準他再退。
趙昀深深地著他,道:“多謝小侯爺,救了他一命。”
他突然鄭重其事的,反倒讓裴長淮有些招架不住,“你也不必……”
趙昀沖他笑了一下,“屬下無以為報,唯有以相許。”
裴長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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