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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乘風雪》 72

裴長淮將手中的酒壺遞給徐世昌,道:“你不是發誓要奪個頭名回來,好向皇上求賞,哄你爹開心麼?”

徐世昌接來酒壺,仰頭喝了一口,烈酒腸,渾便暖融融的,他暢快地瞇起眼,長嘆道:“在這里看看月亮、喝喝酒、吹吹風多好,什麼頭名不頭名的,下次再說。唉,我真是遭不了大罪,注定沒出息……”

裴長淮忍俊不

徐世昌見他笑,自己還不好意思的,小聲問:“我要是一直這麼沒出息,你會討厭我麼?”

“不討厭。”裴長淮與他躺在一起,閉著眼,任由月傾瀉下來,“我小時候比你還沒出息,我爹爹時常訓斥我。”

徐世昌道:“這怎麼能一樣呢?老侯爺罵你沒出息,只是因為你不想去武陵軍做他的將士,倘若論讀書,那還是比我強多了。老侯爺也真是的,你這樣還沒出息,如果換我去當他的兒子,他不得天天惱死了?”

提起往事,裴長淮笑了笑,可笑容里多是苦

他緩緩說道:“當年我娘生下我以后,子便大不如從前,一早就病故了。我爹雖然上不說,其實我能察覺得到,他多是有些怨恨我的。侯府的人都說我阿娘生前是個很堅韌的子,當年叛軍殺到家中,阿娘為了保護大哥和二哥,可以拿起刀來同他們搏命……所以我越怯懦,我爹就越看我不順眼……”

徐世昌皺眉道:“怎麼會呢?長淮哥哥,我能看出來,老侯爺是真心疼你的,否則他后來也不會允許你走仕途了。”

裴長淮道:“那是因為我大哥和二哥向他求了。”

當年裴承景一心想讓他去武陵軍,可他連劍都不愿意拿起來,為此也吃了不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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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哥裴文出面去勸說父親,溫聲說:“大梁千千萬萬的將士愿意在戰場上以命搏殺,是為了國,也是為了家,為了能讓他們的親人食無憂、安安穩穩地生活。父親,讓三郎這樣的孩子不用再去見刀劍,不正是我們一直所求所愿麼?”

二哥裴行也在一旁嘻嘻地賠笑臉,手掌在長淮的頭發上去,糟糟的,道:“就是,你看這細胳膊細的,天生就不是當兵任將的命!”

裴承景板著一張臉,就說:“你們慣著他,一味的善良就是弱,現在教他拿起劍的時候,他拿不起來,等以后不得不拿起劍的時候,看他怎麼辦!”

裴承景又一眼瞪向長淮,斥道:“不的東西,自己連句話都不敢說嗎?”

長淮嚇得往裴文懷里

裴行見父親眼也似能殺人,大剌剌地將長淮抱過來,他的額頭,笑道:“不就不唄,有大哥和二哥在,我們三郎不用太,聽到了沒有?”

“你說的這是什麼混賬話!”裴承景攬袖抬手,恨不能一掌將裴行呼出去。

裴行里討饒,腳下生風,忙攜著長淮跑了出去,裴文則攔著父親連聲勸。裴行當時跑得太快,長淮在他懷里被顛得頭暈眼花,那覺至今難忘。

思及此,裴長淮不一笑,不過片刻,這笑容便消失了。

徐世昌的現在,又何嘗不是裴長淮的當初?

“錦麟,你很好,一直這樣就好。”裴長淮淡淡地笑著,“太師也只是上罵你,可心里很疼你的,他最近快做壽了,你多上上心。”

“那是自然。”徐世昌哼哼一笑,仰頭看著月亮,忽而又道,“當初你被皇上責罰的時候,我爹也不幫你,現在你還勸我孝敬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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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太師之間只是朝堂上有些政見不和,與你并不相干。我勸你這些,自是因為我當你作兄弟,而非太師府的公子。”

徐世昌角一下咧開大大的笑容,挪到裴長淮邊去,兩個人一時湊得很近。

就這樣喝了一會子酒,徐世昌再說道:“你既當我是兄弟,我也跟你說一句心里話……長淮哥哥,你該高興的時候就痛快高興,該家的時候也要家,忘掉以前那些事,別總念著你父兄還有從雋了。”

徐世昌與裴長淮好,最是知道這六年裴長淮是怎麼一日一日熬過來的,走馬川一戰后,他從來沒有一天是真正開心過的。

此話一出,兩人就陷了片刻的沉默,裴長淮獨自喝了一口酒,低聲說道:“錦麟,你不明白。”

上背負太沉太重的恩債,有時候連笑一笑都似乎了一種罪孽,因為他能活著,是有人替他死了。

裴長淮無法心安理得地放下,更何況忘記?

不能忘,也不敢忘。

徐世昌見勸他不,長嘆一聲,也不再多說,只陪他喝個痛快。

寶鹿苑的泛舟宴散了,樓閣周圍約約有人經過,伴著笑談之聲,時而遠,時而近。

春日的夜一深,到底還是有些涼意,裴長淮怕徐世昌冷著,正要喚他回去再睡。

站起時,他忽地瞥見下方有一個人影,匆匆穿過月牙門,時不時回頭看上一眼,警惕著后方的靜,仿佛是怕有人跟蹤似的,形跡十分可疑。

裴長淮多瞧了兩眼,那人自角到臉頰裂開一道很深的疤痕,實在太容易辨認,正是金玉賭坊的東家柳玉虎。

第72章 獵天驕(四)

寶鹿苑是皇家園林,非尋常人能隨意出,柳玉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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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著,卻見柳玉虎后還有一個黑影,正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借月一看,竟是衛風臨。

裴長淮心下更加疑,難道是趙昀派他來跟著柳玉虎?可趙昀不是說此次沒讓衛風臨跟來寶鹿苑麼?

他察覺此事不簡單,去探個究竟,裴長淮匆匆看了一眼喝得大醉的徐世昌,手在他額頭上了兩下,隨后躍下樓閣,袍翻飛,腳步輕盈,靜悄悄地跟了上去。

柳玉虎一路在影中潛行,避開巡邏的衛兵,到了簪紅園,謝知章正在園中的池塘邊喂鯉魚。

有侍衛攔下他,柳玉虎說請求拜見大公子,煩請他們通傳,不一會兒,侍衛才出來放他進了園子。

謝知章立在池塘邊,柳玉虎跪到他后,敬道:“大公子。”

謝知章也沒回看他,專心往池中撒著魚食,冷譏道:“你還有膽子直接找到這里來?說罷,到底何事?”

柳玉虎神明顯有些焦急,道:“這次回淮州,不想在路上正到趙昀府上的管家,他衛福臨,也是到淮州去的。”

謝知章卻道:“不奇怪,趙昀的祖籍就在淮州的淮水鄉。”

柳玉虎很快搖了搖頭,“他沒去淮水,而是去了昌。”

同樣隸屬于淮州府,而昌的青云道觀就是謝知鈞被皇上幽拘的地方,是以謝知章對這個地名很敏,也不免多疑多慮。

他回過頭看向柳玉虎,沉聲問道:“他去昌做什麼?難道趙昀想對聞滄不利?”

柳玉虎再搖了搖頭,他眼神閃爍地看著謝知章,言又止,似乎有些話難以啟齒。

謝知章見他磨磨唧唧的,有些不耐煩了,“有話直說,不想說就滾。”

柳玉虎道:“不知大公子可還記得四年前,昌那、那次……您去道觀看世子爺,喝醉了酒,下山時與一個子……那子姓林,林雪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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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是說不出個完全來,只提點一些關鍵,怕自己全都說出來,讓謝知章面掃地。

那年開春,謝知章照舊去青云道觀探謝知鈞。

柳玉虎心中清楚,謝知章不與他這個做舅舅的親近,卻極看重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他要想討好謝知章,就要想辦法討好謝知鈞,于是他到搜羅了些稀奇的好禮好貨,陪謝知章一起送到青云道觀去。

謝知章和謝知鈞見面以后,一開始還相談甚歡,特別是柳玉虎從塞北尋來的一把好劍,很得謝知鈞喜

當時正值春日,青云道觀里的玉蘭花開得極好,謝知鈞乘興舞起劍來,謝知章則取了笛子與他的劍舞相和。

本來一切都好端端的,謝知章四平八穩,喜無大喜,憂無大憂,難得那麼高興一回,還吹了一首京都的名曲《赤霞客》,也不知怎麼就惹了謝知鈞的惱,他將劍擲開,一把奪來謝知章手中的笛子,狠狠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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