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那白鹿竟化作神靈的模樣,稱贊太祖寬厚仁德,銜草灑,賜予他逢兇化吉之氣運,這才保佑太祖開辟大梁基業。
太祖登基后,便將此地定為獵場,賜名寶鹿林,立下“逢鹿不”的規矩。
寶鹿林之大,西至青山,東極水夢澤,攬抱兩水三山,有峻嶺,有原野,飛禽走,無端無窮。
從前大梁的皇室子弟時不時就來寶鹿林進行一場游獵,每一場游獵都耗資巨大,奢靡無狀。
崇昭皇帝登基以后,厲行節儉,打破太祖定下的規制,將寶鹿林的范圍僅僅限定在青山附近,其余地界全都改建為城池與良田。
今年與以往相同,由北營武陵軍負責寶鹿林的巡守與防衛。
也有不同,往常都是正則侯親自護駕,這次則由大都統趙昀伴隨皇上左右。
恩寵被他人一朝奪去,這口氣換了誰也輕易咽不下去。這次皇上還準了正則侯來參加春獵,裴昱清傲,趙昀狂妄,所謂一山不藏二虎,兩人一旦對上,指不定就要斗法。
朝中有眼紅趙昀的,又奈何不了他,只盼著正則侯能出面教訓教訓趙昀:亦有看熱鬧不嫌事大者,都等著看這場好戲。
有幾個紈绔子弟甚至還在私下里開設賭局,看一看誰輸誰贏。
賭攤子剛鋪開,就讓徐世昌一腳踢翻,徐世昌揪住其中一個公子哥的右耳朵,罵道:“從前你們闖了禍,哪次不是去找長淮出主意?他對你們好,倒養出一群白眼狼,什麼也不干,只等著看他的笑話,心里頭盼著他輸了面子,好讓你們多贏幾個錢!”
那公子哥奪著自己的耳朵,痛呼道:“長淮那樣有本事,又從不依靠旁人,用不著我們替他想主意。哎,疼疼疼……別扯我耳朵,快、快松手!小太歲,天地可鑒,我押了長淮贏,趙昀怎麼會是他的對手?”
徐世昌一松手,又擰到他的左耳朵,那公子哥接著又一聲尖。
徐世昌道:“趙昀是我爹的學生,你想他輸,豈非要讓我太師府丟臉?!”
那公子哥簡直冤得不行,“你真是蠻不講理,這邊不能站,那邊也不能站,那你來,你倒是選一個!”
“我選你,選你去當王八!”徐世昌道,“一會兒皇上就要進寶鹿苑了,還不快去換裳,都去!快滾!”
“好好好。”
幾位公子忙連聲應下,臨走前忽地按住徐世昌的后頸,你一拳我一腳地把他一通揍,然后歡呼雀躍地跑了。
徐世昌被“欺負”得又氣又笑,也沒跟他們計較,整了整裳,忙去前苑隨眾人一起迎駕。
寶鹿苑是山莊,就坐落在寶鹿林的腹地青山上,通往莊子的山路是以石階鋪就的。
伴駕的侍衛手中皆持著銀旗幟,自高看,整隊人馬就像一條白河瀑布,順著山階,一路從山門攀上山腰。
徐世昌隨同輩的王孫公子跪在山路兩側,誰知來的人不是崇昭皇帝,而是肅王爺。
肅王座以后,言明崇昭皇帝忙于政務,春獵的第一日是來不了,所以命他先來主持大局。
寶鹿苑開了流觴曲水的大宴,至宴中時,徐世昌還不見裴長淮,便離席去尋。
路上聽來往的宮人說,趙都統剛剛巡查過一圈寶鹿林的防務,正要苑拜見肅王爺,徐世昌去苑外一瞧,果真撞見趙昀一行。
趙昀騎馬在前,頭發高束于銀冠中,又垂紅纓,著黑地彩繡的箭,姿瀟灑利落,人也俊采飛揚,好似天神下凡。
徐世昌正要揮手喚他,卻見趙昀下馬后,轉去到后方的步輦。
趙昀朝步輦上的人出手來,似是迎接,笑道:“小侯爺,到了。”
那步輦的碧紗簾一掀,徐世昌仔細瞧去,可不正是裴長淮麼?裴長淮著白鶴箭,與趙昀一黑一白,似乎天生注定要針鋒相對。
裴長淮下步輦,看著趙昀的手,沒領他的,獨自下來。
趙昀抿一笑,將手負到后,很快跟上裴長淮,與他一齊走向寶鹿苑。
徐世昌一臉欣喜道:“攬明,長淮!我正找你們的,怎麼你們倒一起來了?”
趙昀眼中狡黠,“小侯爺是我的頂頭上司,他來,我自當親去迎接。”
裴長淮卻道:“只是正好見。”
徐世昌看他們上雖不對付,但彼此還算和氣,心底不由地寬。
“管他呢,找到你們就好。這次春獵,我想爭些風頭回去,給我父親長長臉……”徐世昌左手攬裴長淮,右手攬趙昀,“你們一個是我兄弟,一個是我父親的門生,要是較量起來,你們可都得幫我。”
裴長淮和趙昀都是騎的個中高手,若他有這兩員大將助陣,不愁獵不到好彩頭。
流水曲觴宴至午后方歇,閉宴以后就要進行第一春獵。
不參加角逐,只當獵著玩的,只需乘興而去、盡興而歸;
倘若參加角逐,則以箭羽為記號,分為青、黃、赤、白、黑五個陣營,每隊十二人,時長六個時辰,翌日清晨方歸。
如若狩獵時遇到危險,可放千里火,趙昀已在寶鹿林周圍布下哨兵,十里一崗,隨時都能趕到。
春獵開始前,需要先去寶鹿林祭祀神靈,謝知章負責此事,謝知鈞陪同,待祭祀過后,他們才回山莊復命。
選陣營時,謝知鈞先取赤羽箭,不世家子弟想與肅王世子好,同樣選來赤羽箭,一群人如眾星捧月般圍著謝知鈞,里說著親切的話。
謝知鈞目在人群中逡巡,好久才瞧見裴長淮的影,他不顧眼前的熱臉,推開他們,徑直走向裴長淮。
“長淮。”謝知鈞捉住他的手腕。
裴長淮詫異地回,正撞上謝知鈞的眼睛,他眉尖一蹙,掙開他的手,“何事?”
謝知鈞揚揚下,將赤羽箭遞給他,道:“來跟我一起。”
裴長淮實在無法理解謝知鈞究竟是自負自傲到何等地步,打了別人一掌,還想著回頭一招手,那被打之人又能殷切熱絡地上來。
“我又不是你養的小貓小狗,你犯什麼病?”他怒道。
謝知鈞輕哼一聲,“你自然不是小貓小狗,我就是養條狗,它都比你忠心。”
裴長淮見到謝知鈞就不自在,更懶得跟他扯這些皮子,于是轉就走。
謝知鈞一把拉住他,目瞇了瞇,放了語氣,說道:“好了,上次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行不行?”
謝知鈞口吻但態度輕邈,連道歉也是因為他看不起人,以為自己稍稍放低姿態,別人就該原諒他。
“我聽說趙昀讓你在北營吃了大虧,你遇上麻煩怎麼不來求我呢?”謝知鈞在裴長淮袖口了,低聲說,“長淮,不如我幫你除掉他,扶你坐穩武陵軍的主帥一位,怎麼樣?”
裴長淮嗤道:“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謝知鈞見自己無論怎麼哄,裴長淮的態度始終冷冰冰的,他有些不耐煩了,當真不知道還要做些什麼才能讓裴長淮滿意。
那廂徐世昌正扯著趙昀抱怨,因為肅王不準徐世昌既拉上趙昀,又拉上裴昱,否則太不公平。
肅王命趙昀自己帶上一隊人去參加角逐。趙昀依命選了青羽箭,徐世昌選了白羽箭,兩人分屬不同陣營。
徐世昌哀求道:“父親快過壽辰了,我這不就想拿個好名次跟皇上討個賞,也讓我爹開心開心麼……攬明兄,你可要手下留,等進了寶鹿林,你多多對付別人去,別對付我不?”
趙昀朗聲笑起來,拍了拍徐世昌的肩膀,道:“放心好了。”
抬眼間,他瞥見裴長淮與謝知鈞在一,謝知鈞正輕俯著與裴長淮說話,兩人似是極親昵。
趙昀眼沉了沉,似笑非笑的,對徐世昌說:“錦麟,再遲些,你的長淮哥哥也要丟了。”
“什麼意思?”
徐世昌一時迷,趙昀示意他去看,徐世昌回頭正見謝知鈞遞給裴長淮那赤羽箭,急得差點蹦起來。
他飛一樣地跑過去,強行橫在裴長淮和謝知鈞之間,張開手將裴長淮護在后,道:“世子爺,你麾下那麼多‘大將’,干麼來跟我搶人?別想了,沒門兒!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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