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尹捧著這枚骰子,觀看良久,又派一名兵上前,將骰子用刀背敲開,一瞧果真是灌了鉛的。
鐵證在前,京兆府尹自也說不出別的話音來,連連點頭道:“該法辦,該法辦。”
柳玉虎瞪了他一眼,恨他不夠氣,在趙昀面前卑躬屈膝,又轉頭對趙昀喝道:“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趙昀,這金玉賭坊不是你能得了的,你就是將府尹大人搬出來也沒用!”
趙昀道:“哦?你是什麼人,且說來聽聽。”
柳玉虎幾次言,可事鬧到這種地步,他再說出肅王府的名號來,給肅王府帶去麻煩,王府里的兩位公子指不定會殺了他。
他心中畏懼,自然沒能回答上來,可他背后有肅王府撐腰,也不怕趙昀,只道:“早晚有你后悔那一日。”
“待那一日到了再說也不遲,今日的賬今日清算。”趙昀抬頭向京兆府尹,“大人,這麼晚了請您過來,是本都統叨擾……”
京兆府尹忙道:“哪里哪里!”
“此不平之事既讓本都統見了,就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府尹大人只需將此地附近的百姓清退就好,至于這金玉賭坊,我手下兄弟自有置。”趙昀反手撐在寶案上,看向后方的衛風臨,風輕云淡地說道,“把這里拆了,但不要傷人。”
柳玉虎大驚失,“趙昀!你個王八蛋!你竟敢!”
衛風臨上去一拳揍在柳玉虎的臉上,力道生猛,柳玉虎瞬間吐出兩顆牙。衛風臨踩住他的后頸,直將他踩得跪伏下去,柳玉虎臉地面,掙扎不得,臉逐漸漲紅紫。
衛風臨臉還是冷冷的,沒有多余的表,道:“你在罵誰?”
柳玉虎有些呼吸困難,幾窒息,大有瀕死之,恐懼如冷風一般攀上背脊,柳玉虎不得不哀求道:“我錯了,我錯了。”
裴長淮立在一旁看著,想到當日裴元茂被賭坊的人押出來,也是這樣一狼狽。那日過后,他還曾問過元茂在賭坊中可遇到什麼事,元茂臉難堪,亦一字不提,想必是曾下大辱。
之后裴元茂被設計進劉項案中,去道觀跟辛妙如私會,給人綁架。辛妙如是幕后主使之一,自然是吃不到什麼苦頭,但見裴元茂回家那日痛哭流涕,跪在他面前低聲哀求,必然是恐懼那幫人到了極點才會如此。
裴長淮雖生氣裴元茂一再怯懦任,上還說自己是為了侯府才選擇保全他,但裴長淮心中還是極其疼這個侄兒的。
縱然裴元茂有千般不好、萬般錯,自還有正則侯府來管教,怎麼也不到這些人隨意糟踐。
故而柳玉虎這些人再可憐,裴長淮也只是冷眼旁觀。
趙昀對衛風臨說:“這里給你了,好好辦差。”他從寶案上跳下來,抬手拍了一下衛風臨的肩膀,隨后對裴長淮眨了眨眼睛,“良辰景,不堪辜負,我們換個去?”
裴長淮角弧度一勾,甚是輕微,但他確實笑了。
趙昀與裴長淮一同走出正堂。趙昀腰間玉佩方才被他解下來,當做賭注,此刻拿在手中,又不經心地著把玩。
裴長淮看著那玉佩出神,想得卻是金玉賭坊的事,趙昀見他盯著這玉佩不放,腦海中記起當日徐世昌在芙蓉樓對他說過的話,心下一沉,將玉佩握定在掌中。
趙昀余瞧見人群當中,那前來賭坊鬧事、拿兒做賭注的絡腮胡男人已經癱在地上。那男人神似乎癡傻了一般,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更不敢相信自己竟被騙了那麼久,被騙得傾家產。
他兒渾臟兮兮的,怯怯地陪在一旁,卻也不敢靠得太近。
趙昀將手中的玉佩一扔,正砸在那小姑娘的懷中,他道:“好丫頭,賞你的,倘若這個人再敢打你,就來將軍府找我。”
那小姑娘捧著玉佩,先是愣了愣,無措地看著趙昀,過后確定趙昀是在跟說話,一下哭得泣不聲,瘦弱的蜷一團,像塊小石頭一樣伏臥在地上。
“謝謝將軍!謝、謝謝……”
趙昀看了一眼裴長淮,有些挑釁地問:“還看麼?”
裴長淮卻不知他在鬧什麼古怪,“看什麼?”
趙昀見裴長淮一臉茫然,似乎并非想著謝從雋,心下稍緩,又覺得眼前這廝著實會玩弄他人心思——高興了,就對你好些,將你哄得神魂顛倒;不高興了,什麼樣無的狠話都說得出來。
“狐貍。”
趙昀輕笑一聲,撇下裴長淮,負手走出金玉賭坊的庭院。
圍觀的百姓皆默默為他讓出一條道來。
裴長淮看看那伏在地上的小姑娘,又看看趙昀的影,手指了,忙追上前去。
金玉賭坊里一片混,周圍戒嚴,街上倒有不人探頭探腦地看熱鬧,一時烏煙瘴氣。
不過這一烏煙遮不住滿京都繁華,過了一條街,還是熙熙攘攘、車水馬龍,長街兩側懸掛各式各樣的花燈,映著貨攤,也映著行人。
裴長淮跟上趙昀,趙昀剛從一貨攤上買了包熱騰騰的炒栗仁,金燦燦、亮澄澄的,聞著極香。
趙昀遞給裴長淮吃,裴長淮怕手上臟,搖頭敬謝。
趙昀道:“侯爺是想我喂你?那也行。”
裴長淮唯恐趙昀不是戲言,先行捻起一顆栗仁放進里。趙昀看他當真吃相斯文,不笑出聲來,轉繼續往前走。
這天剛剛下過一場細如的小雨,此刻已經停了,只有料峭的風在吹,輕輕拂著兩人的袍袖與角。
趙昀眼睛在看花燈,裴長淮沉默半晌,道:“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本侯邀你出來是為了什麼。”
趙昀見一盞花燈里的籠心子在滾,有些好奇,眼睛多看了片刻,上還在漫不經心地回答裴長淮,“小侯爺以為我京不久,還看不清這京都里的水有多深。金玉賭坊背后倚仗肅王府,你想趁我不知,存心引我與賭坊起爭端,一是為了拆肅王府和太師府的臺,二是為你家那位傻侄子出口氣。”
裴長淮不意外趙昀知道,畢竟是太師的學生,又與徐世昌好,京城有什麼忌諱,趙昀也當知道一二。
他意外的是趙昀明明知道,卻還是來了。
趙昀似是看到燈籠里有什麼好玩兒的,便取來給裴長淮看,道:“你瞧,這一轉起來,里頭的兩只兔子像不像在跑?”
裴長淮看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他所言之事,皺起眉道:“趙昀!”
“兇什麼?”趙昀將花燈往下放了放,“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你想問我為什麼還要來,還想知道我是不是又在算計著你,算計侯府。”
裴長淮抿了抿,“本侯不曾這樣想。”
趙昀道:“三郎,天底下不知前路有陷阱而掉進去的,是因為太蠢;明知有陷阱還心甘愿往里跳的,又是因為什麼?”
裴長淮看他黑漆漆的眸中似有熾亮的芒,他怔了怔,心底竟有些莫名的張。
趙昀轉了一轉那燈籠,朦朧的在二人面容上流淌,他一時笑得風流倜儻,繼續說:“說不定他就是想見一見那設下陷阱的人。”
裴長淮耳紅了紅,花了好些力氣才維持住臉上的鎮定自若,輕聲道:“也可能是因為傻。”
說罷,他便拂袖而去。
趙昀見裴長淮步履匆匆,似落荒而逃,心道這也太不逗,跟上前去,道:“小侯爺在上,你說什麼便是什麼罷。你真不想看看這燈籠?這其中一只兔子跑得好快啊。”
裴長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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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完了。春獵,春獵。(ノ)`ω´(ヾ)
第68章 燒金玉(四)
金玉賭坊到了后半夜燒起火來,將賭坊里頭燒焦灰,好在京都的防隅軍來得及時,加上夜里剛剛下過一場寒雨,這火勢也沒蔓延出去。
正則侯府的近侍見事,牽馬來長街找裴長淮復命。
裴長淮跟在趙昀邊,同他一起走在這鬧市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