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好端端地問起這個?哦,可是有人說你們長得像了麼?”徐世昌一時沒聽出趙昀的不悅,只是照實說道,“我第一次在太師府見著你,倒看著有些像,尤其是你晃這墜子的時候,從雋也有這病……”
趙昀的手一僵,著麒麟佩,嚨里直慪火。
“不過一認識就不覺得了。”徐世昌笑道,“天下像的人何其之多?先前芙蓉樓里還有個小倌就生得與從雋有幾分相似,管事的還給長淮哥哥送去。對了,你或許還不知道,長淮哥哥與從雋一起長大的,義不比常人,那管事也是見長淮哥哥思念舊友,結果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長淮哥哥差點沒把這樓給他拆了。”
趙昀一直沉默著,徐世昌見他如此,便猜測道:“可有人拿你跟他作比了?攬明兄,千萬別放在心上,這種事我太有經驗了。”
趙昀怪笑一聲,道:“難道你也跟他很像?”
“那倒不是。”徐世昌道,“你要是生在京城,你就知道了。雖說我與從雋關系也不錯,但他這個人簡直就是同輩的噩夢。三天兩回出個風頭,他有怎樣怎樣好,我們就被比得怎樣怎樣不好,也就長淮哥哥能消得起他。”
有的好,招人喜歡,裴昱便是此類;有的好,則更招人恨,謝從雋屬于后者。
這時提到裴長淮,徐世昌就想到他們兩人在北營中很不對付,一時有了勸和之意,道:“像也沒什麼不好,長淮哥哥看你面善,就很想跟你結呢。唉,你們朝堂上的事我也不想多,但老是爭來爭去的,又有什麼意思?”
結一說純屬子虛烏有,全是徐世昌信口胡謅,他只求兩人能和和氣氣的,不料趙昀聽到這句,大為惱火,扯下腰間的麒麟佩往地上狠狠一摔。
徐世昌嚇了一大跳,忙從床上滾下來。
趙昀宿醉多日,頭疼難忍,這時發起脾氣來六親不認,喝道:“讓他滾!”
徐世昌見他是真發了怒,只在心中揣測,應該是裴長淮保住北營的那些老將,讓趙昀了氣,此刻再談起裴長淮,趙昀自然惱恨。
徐世昌眼見自己也快拍到馬蹄子上去了,遂不敢再留,出門后吩咐奴才去侯府傳了信,將芙蓉樓的事轉告給裴長淮。
裴長淮心里惦記著這些梅花,親自趕來察看況。
他不想張揚,穿得也不打眼,自后門進到這芙蓉樓中,只有管事的親自來迎。
因芙蓉樓背靠首領太監鄭觀,有鄭觀提點,芙蓉樓在看人上也是明得很,管事的不會見著正則侯一時失勢就怠慢了他,還是照樣恭恭敬敬的。
裴長淮倚在椅中,于梅樹下靜坐了一會兒,而后吩咐道:“既然他有心為難,你們就將這些梅花移到侯府中去罷,負責侍弄花草的匠人也一同跟去。”
“如此甚好,多謝小侯爺。”
管事的大松一口氣,好在裴長淮仁心寬懷,不至于兩頭得罪。
裴長淮也聽聞趙昀在芙蓉樓中宿醉多日一事,心中滋味復雜難言,等回過神時,人就已經到了雅閣前。
進去點安神香的小廝一出來,撞見裴長淮在門外,忙跪下行禮。
半晌,裴長淮艱地問:“人還好麼?”
小廝回答道:“才睡下不久,大將軍醉得頭疼,小的剛剛替他點上香……您、您要進去麼?”
又遲疑了一陣,裴長淮淡聲道:“勞煩。”
小廝起來將裴長淮推進去,而后退到門外去。
閣中的炭火燒得暖盈盈的,爐的熏香裊裊出煙,一片安靜。
隔著珠簾,裴長淮能約看見趙昀躺在床上,呼吸聲一起一伏,睡得正深。
見他無事,裴長淮便想離開了,正扶著椅要走,就見趙昀一翻,上的薄被掉下來大半。裴長淮抿了一下,只好過去將被子撿起來,重新給趙昀蓋好。
忽然間,趙昀迷迷糊糊著捉住他的手,“裴昱……”
第52章 假鴛鴦(一)
裴長淮被他一扯,險些跌到他上去,兩人一時距離極近,似有若無地挨蹭著。裴長淮到他燙的呼吸,驚了驚心,忙抬起頭,后頸卻被趙昀一下按住。
裴長淮與他四目相抵,趙昀半睜著眼,眼迷離恦恍,了他片刻,隨即湊到他的角,很輕很淺地親了一下。
這一吻,曖昧多。
裴長淮的心一時怦怦跳,“趙昀?”
“裴昱,”趙昀輕聲道,“你才是個混賬。”
裴長淮:“……”
落在他頸后的手一松,趙昀閉上眼,人徹底昏睡過去,呼吸聲漸漸變得安靜綿長。
原來都是醉話。
裴長淮莫名地松了一口氣,等趙昀再睡一些,裴長淮拿起他的手,小心掖進被子里,方才扶著椅離去。
京都斷斷續續的雪終于收了勢頭。
崇昭皇帝沒有發旨卸任裴長淮統帥一職,但明確暫卸他一切職務,將武陵軍大大小小的事宜給趙昀總攬。
據賀閏所說,自從趙昀被封了騎都尉以后,他竟也沒繼續在北營生事,只是每日宿在北營中,沒事兒巡巡營、讀讀兵書。
他忽地安分規矩下來,倒讓那些拳掌、準備挑他錯的老將軍們一時沒了辦法,只能靜待時機。
裴長淮知道趙昀一向聰明,知道以靜制,保不準又在謀劃什麼,只囑咐賀閏萬事小心。
他閑在侯府,專心養著膝蓋上的傷。
先前裴長淮吩咐人去調查,當日究竟是誰救下了辛妙如,沒過多久便有了眉目,伴隨著此人的份一同浮出水面的,還有一樁天大的喜事。
尚書府對外傳言,辛妙如當日去云道觀中進香,路遇一伙地流氓擾,也是幸運,那日肅王妃的車馬回京,公子謝知章陪同在側,路過郊外林時,正上大聲呼救的辛妙如,謝知章拔刀相助,將那些流氓盡數斬于馬下。
有了這樣的前緣,辛妙如對自己的救命恩人芳心暗許,而謝知章早就對尚書府的這位小兒心生慕,正是郎有、妾有意,兩家一拍即合,隨即定下婚約。
原先太師府向尚書府提親一事早就傳得沸沸揚揚,眾人都以為肅王府這次下了太師的臉面,肅王府和太師府必定要好好爭上一爭,不想徐守拙竟主給這門親事做,親自向皇上表明,請皇上賜婚。
皇上龍心大悅,當朝下了賜婚的圣旨,正是喜上加喜。
婚約定在三月初八,黃道吉日,三六聘,尚書府嫁,肅王府娶妻,還遍邀世家名門前來參加婚禮,這場親事在京都亦是轟一時。
婚禮的請帖一遞到侯府來,裴元茂便沉不住氣了,非要再去尚書府一趟,跟辛妙如解釋清楚不可。
他娘親余氏喊來侍衛強行將裴元茂按了下來。
“這是皇上賜婚,事已定局,你現在就算過去,又能怎麼樣?難道你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你跟辛小姐早有私,既毀了的清譽,也傷了尚書府、肅王府的臉面?”
“阿娘,事不是這樣的,妙如喜歡的人是我,只是誤會了,我當日本沒有想過要丟下!阿娘,這都是誤會!”
眼見裴元茂痛哭流涕,模樣一點也不似裴家養出的兒郎,自覺對不起公婆,對不起亡夫,一時又悔恨又痛心,抬手狠狠打了裴元茂一掌。
裴元茂被這一掌打懵了,捂著麻痛的臉,遲遲沒有反應。
“從前你爹爹在時,有他管教,娘不曾打過你,你爹爹走了,做娘親的最是知道你這孩兒心里有多苦,便對你疼有加,侯府上上下下沒有不照顧你的,不想竟教得你怯懦昏聵、自私薄!你看看你三叔,他到現在都走不了路,偌大的正則侯府被你一個逆子害得了什麼樣!”余氏眼中含淚,厲聲斥責道,“你讓阿娘以后怎麼有臉去見你祖父,去見你爹爹?”
忍無可忍,隨即請來家法,親持著鞭條,下狠手往他上。裴元茂被打得大呼大,卻也不敢躲,生生挨了數十鞭。
好歹有下人攔著,余氏才罷了手,令人把他關進書房中,嚴加看管,不許任何人放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