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太師位列百之首,在朝中呼風喚雨,唯獨兵部的這位老尚書不大喜歡附會太師一黨,倒是因著與謝從雋好,與侯府關系不錯。
裴元茂犯下這樣的糊涂事,即便兩家順水推舟結了這樁親,也難保老尚書心底不存怨恨。
怨恨多了則易生嫌隙。沒有兵部的助力,對侯府而言如失臂膀。
沉默半晌,裴長淮道:“滾。”
劉安以為他沒有答應,但看了一會兒裴長淮冷冰冰的神,問道:“你答應了?”他一陣狂喜,“一開始我還有沒底,沒想到竟給他說中了。”
裴長淮神一凜:“他?是誰?”
“你不要管!”劉安不懼反笑,笑容有些猙獰,“長淮,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他連滾帶爬地站起來,很快離開了侯府。他走后才過了一刻鐘,一輛馬車就緩緩停在侯府門前。
侯府奴才聽見里面有呼救聲,爬上去一看,果真是被五花大綁的裴元茂。
幾人不敢聲張,忙解了他,將馬車趕至后門,再將裴元茂帶下來,徑直去見裴長淮。
看到桌子上的肚兜和玉墜子,他的神徹底灰敗下來,一下跪倒在裴長淮面前。
他到底年輕,沒經歷過甚麼大風大浪,頭一回犯下這等彌天大錯,尋常的傲氣也然無存了。
他一狼狽,涕泗橫流,央求道:“三叔,侄兒一聽說徐家要跟尚書府提親,一時急,這才約了妙如相見,沒想到突然冒出來一伙人……他們、他們就是一群土匪!”
裴長淮站起,徑自去屏風后更。
裴元茂挪著膝蓋,朝他跪下:“我是回來了,可妙如還在他們手上,不管什麼條件,三叔你都應著吧,你救救!以后我會聽話的,你讓我干什麼我就干什麼,我就求你這一回,三叔!”
裴長淮換了一霜出來,披著鶴氅,臉上喜怒難辨。
迎著他極冷靜的一雙眼,裴元茂反而不敢吭聲了,狠狠低下頭去。
裴長淮從桌上拿起那枚玉墜子,俯系到裴元茂的腰間,然后說道:“這玉墜是你爹爹送給你的滿月禮,弄丟了是你不孝。今夜就跪在這里,跟你爹磕頭謝恩。因為他死得好,他是為大梁戰死的,所以裴家才愿不留余力地保你活。”
他言辭冷淡,聽不出有什麼怒氣,可裴元茂瞪大雙眼,背后竄起一陣寒意,連看裴長淮的膽氣也無了,呆呆地跪坐下去。
裴長淮整平袖口,轉出門。
侍衛隨行在他的后,問道:“夜深了,小侯爺準備去哪兒?”
裴長淮道:“將軍府。”
……
再細小的雪粒子,只要下得輕快些,落在地上也能積就一層。
趙昀剛從北營回府不久,直接去了書房練字,衛風臨陪著他,安安靜靜地在一旁研墨。
他近來又臨了一些草書,字跡越發乖戾張狂。
沒一會兒,衛福臨進來,趙昀見著他,道:“來得正好,我了,想吃些粥。”
衛福臨木著臉回道:“正則侯來了。”
“誰?”趙昀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衛福臨重復道:“正則侯。”
現在天都黑了,倘若不是要的事,裴長淮絕不會這個時辰過來。
趙昀撂了筆,匆匆往書房外走,剛出了門,他驀地停下腳步,片刻后,他旋踵回,又重新坐到書案前。
“他這是有事求我了。”他晃起腰間的麒麟佩,笑道,“風水流轉啊。”
衛福臨看他似乎不去迎了,問:“爺這是見還是不見?”
趙昀道:“見,請他到書房。另外再取一壇酒來,就要芙蓉樓的一壺碧。貴客上門,怎能沒有好酒相待?”
第38章 連夜雨(三)
衛福臨依令來迎客,他說,進將軍府需得解劍,還要將的侍衛留在府門外。
裴長淮的侍衛不滿道:“你家將軍好大的架子,小侯爺來將軍府,他不出門迎已經算大不敬了。”
衛福臨低眉垂首,態度卻是不卑不,“以侯府之尊,小侯爺想要治誰的罪都是容易的,悉聽尊便。”
“你這賤奴膽敢……!”
“不得無禮。”裴長淮出言喝斷,令道,“就在此地等我,別失了規矩。”
他們雖有不忿,卻也從不違抗裴長淮的命令,點頭稱道:“遵命。”
裴長淮解下佩劍,給衛福臨。衛福臨雙手接過劍,恭敬地將他請府中。
隨著來到書房,趙昀斜靠在榻上,正在看書,像是看了神,沒注意到裴長淮進來。
下人們退去,書房里剩下他們二人,趙昀權當看不見他,裴長淮也不急,就靜靜地站在他面前等。
趙昀看了一刻鐘,裴長淮就等了一刻鐘。
書卷再有趣,趙昀一個字也沒看下去。
裴長淮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太端著,趙昀喜歡看他肆意發脾氣,所以故意晾著裴長淮,晾了他這麼久,卻不見裴長淮有一惱怒。
趙昀覺得不太妙,將書卷從眼睛上拿下來,嘆道:“看來小侯爺想求我的事不小,這麼舍得下臉面。”
裴長淮坦然道:“確實有事相求,本侯想……”
“不急。”趙昀打斷他,“小侯爺難得來寒舍一趟,只為求人也太無趣了些。請坐。”
趙昀請裴長淮坐到他側來,榻中間擺著一方棋盤,棋甕里有黑白兩。
趙昀道:“上次聽陸叔說,侯爺是弈棋的好手,我近來學了兩招,可惜府上都是些人,也沒人陪我下,小侯爺陪我下兩盤?”
“好。”
裴長淮請趙昀執黑先行。
趙昀一邊下一邊問:“現在可以說說,侯爺這麼晚臨寒舍,所為何事?”
裴長淮道:“本侯想借劉項一用。”
如今劉項案子已給趙昀審理,如果想從刑部提人出來,自然要他同意。
不過他來求這件事,倒有些出乎趙昀的意料,他問道:“你要劉項做什麼?”
“你不要管。”裴長淮道,“三日之后,本侯定當將劉項安全無虞地送回牢中。”
“好。”趙昀執黑子敲了敲棋盤,而后落定,“待會兒我寫個手諭,你去牢里提人。”
裴長淮執白的手一頓,遲遲沒下去這一步,他沒想到趙昀答應得這麼干脆,甚至連緣由都不曾追問。
趙昀看他還在發愣,提醒道:“長淮,到你了。”
裴長淮一回神,道:“多謝。”
接著,他落下白子,正將趙昀的黑子圍斷,棋盤輸贏已然分明。
趙昀揚起眉,馬上收回自己先前那一手棋,“這步不算不算,我下錯了。”
裴長淮眼疾手快,一下按住他的手腕,淡笑道:“趙昀,落子無悔。”
“我才學多久,小侯爺真欺負人。”
口吻聽著委屈,眼睛卻亮得懾人,趙昀反手捉住裴長淮的腕子,俯過去,輕促地在他上親了親。
裴長淮驚得心一跳,下意識向后仰去,手背抵著,睜大眼睛看他。
越看,臉越紅。
趙昀方才只想惹他玩兒,現下見裴長淮面頰緋紅,自己也給惹火了。他一把挪開放棋盤的矮幾,因太急,不慎打翻了個棋甕,黑子嘩啦啦蹦落了一地。
影覆下來。
趙昀抱住裴長淮,熱切地深吻,吻中帶著一強的味道,他按著裴長淮的手,與他十指扣,吻得也越來越濃烈。
裴長淮有些窒息,搭在趙昀后背上的手一,死死地揪著他的衫。察覺到他的抗拒,趙昀與他分開一些距離。
趙昀嗓音低啞,問道:“上次行刺一事,連累你了。腰上的傷好點了麼?”他說話溫脈脈,卻也不等裴長淮回答,手探上他的腰,隔著裳去。
提及此事,裴長淮最先想到的是趙昀那招“云閑龍潛”的劍法,上次來不及問清楚,實際上他也不知該怎麼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