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瓔珞對著火,別著眼靜默不語。李鴻嘆了一聲:“唉,你又這是何苦呢?”
愣是李鴻都能看出來,這父二人分明心系彼此,卻奇怪地總是話不投機,不就拌。
年問:“所以你究竟,跟表舅吵了什麼?”
聽徐瓔珞說完之后,李鴻便瞪大了眼:“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居然敢說得出口?”
徐瓔珞臉掙扎了一下,心煩地站起來踱到窗邊:“我說錯什麼了,他就是偏心!他急著把想我許配出去,難道不是怕我萬一真嫁給了太子,他的兒子就不能嫁了麼?”
李鴻慌忙地追過去,“噓”了好幾聲,然后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目打量著徐瓔珞,喃喃道:“你還說表舅不疼你,這句話要是擱在我父王那兒,我早就被活活打死了。”
徐瓔珞瞪了他一眼,扭過去不理他。
李鴻撓了撓臉,輕嘆道:“雖然我是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吵起來的,可你確實不該故意說這樣的話來氣表舅。”
傷人一千,損己八百,到頭來,兩個人都不好。這種淺顯易明的道理,徐瓔珞不可能不知,可就像徐長風所言,并非不明白父親的難,但是,的心中也難免對他有怨。這個心結一日不解,他們父之間的關系,就不可能回到最初的模樣。
見徐瓔珞不答腔,李鴻向來不知道怎麼哄別人,躊躇了一會兒,便走過去小聲問:“表姐,難不……你還真的想當太子側妃?”
徐瓔珞聞言,轉了過來。世子眨了眨眼,冷不防地就被掐住了臉:“哎疼疼疼……”徐瓔珞一放,世子兩眼潤地著臉,退了好幾步說:“你怎麼掐人啊!”
徐瓔珞卻仰著臉一笑:“傻鴻鴻,要不姐姐我委屈些,嫁給你這個傻蛋好了。”
李鴻大驚失:“不要啊!”
“——你!你給我站住!”
這一廂年無猜,另一頭,沈敬亭向小姐院子里的下人,問到了那一日發生的事。老爺和小姐吵架,鬧出這麼大的靜,一院子的丫頭都聽見了。
“小姐之后還說了什麼?”涼亭里,男子放下杯子。
那丫鬟低頭道:“后來小姐沒再說什麼話了,侯爺氣得摔了門出去,小姐一個夜里,都沒睡好。”
想道徐長風一整夜輾轉反側,沈敬亭不一嘆:“也算是父連心。”又吩咐道,“這些話都不許傳出去,我不想再從其他的人里聽見。”
“是。”
沈敬亭站起來,走到欄邊。他著這繁花盛開的園子,心中卻想起了當年。他毫不懷疑,徐瓔珞說的那些話其實并無惡意。一個孩子自被迫和生娘分離,父親哪怕是再好,也無暇顧全。人各有命,比起許多人,徐瓔珞的命已經是好得不能再好,未嘗不知,許是人就是如此,便是知道對方疼自己,方更肆無忌憚。
正是愁煩之際,就聽下人齊喚了一聲:“三爺。”
沈敬亭聞聲回首,就見一個披著鶴氅的男子踩著一地落花,款款而來。論起模樣,人人都道二爺風流,然而徐家這低調的三爺卻毫不遜他的二哥。只看他容貌秀,氣質出塵,確實是個芝蘭玉樹的翩翩公子。
沈敬亭見到來人,亦不由抿一笑,喚道:“鶴郎。”
只看徐棲鶴氣紅潤,步伐穩健,目有神:“原來你人在這兒。”
沈敬亭看他道:“今日鶴郎回來得比平日都早,可是有什麼好事?”
這些年,徐棲鶴的一日比一日好,大夫都嘖嘖稱奇,只有興隆寺的高僧道,三爺這是執念已除,子自然而然會好起來。自從徐棲鶴的病養好了之后,人就閑不住了,素知三爺喜好修園造林,京中便有許多人慕名上門,請三爺幫忙修園子,天子用來避暑的清頤園,里頭便是徐家三郎經的手。
自那常年抑在心口的霾散去之后,徐棲鶴不但子好了,連子也比過去開朗的不。他牽起男子的手:“三喜,你快隨我過來。”
徐棲鶴走得頗急,不知究竟是有何事,沈敬亭跟著他到了院子,就見幾個工人搬著塊大石。先前徐棲鶴大老遠跑去了南山,原來便是為了這塊石頭。沈敬亭好奇地走前去瞧了瞧,就看這石頭紋路平平,上頭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窟窿和裂痕,他實在想不通,徐棲鶴大費周章竟是為了這樣一塊丑石頭。
“三喜可莫小瞧了它,我這就給你瞧瞧它不同之。”徐棲鶴就命人將大石挪到假山下,流水擊石時,就聽見清清淺淺的聲響,極是悅耳。沈敬亭大奇怪,就聽徐棲鶴解釋道:“你看,這塊石頭中間全是,水從孔中流過,風由裂鉆進鉆出,正和蕭笛的原理相同。這樣的聲石,須在山瀑下經數百年疾水沖擊才能形,聲石易碎,是以難得的很。”
沈敬亭聽了以后,也覺佩服,嘆說:“是三喜眼拙了,原來這大石是這等稀奇之。”
兩人牽著手又去看了好幾樣東西,他們自年就婚,如今仍同一對恩的小夫妻般,著彼此時,自有一番溫誼流淌于眼中。
后來二人走在院子里,徐棲鶴向來心細如發,如何看不出邊人懷有心事,便問:“可是因為珺兒?”
沈敬亭步伐一滯,苦笑說:“無論何事,都瞞不住鶴郎。”
徐棲鶴笑了笑,背著雙手走道:“珺兒心直口快,大哥又不善表心思,我早已料到,他們必要有。”
本想徐棲鶴會給他出些主意,卻看男子止步于一棵桃花樹下,攬枝在鼻間聞了一聞花。清風送拂,這一幕恬淡好,連沈敬亭都不由看得有些出神。跟著,就聽徐棲鶴道:“南春的桃花園想必都開花兒了,不如帶上珺兒,一齊去住上幾天。”
第79章 番外(九)
擇日不如撞日,翌日一早,徐家三爺就命人備了馬車,帶上正君和侄兒,仆從以及護衛若干,香車駿馬,一群人浩浩地去了南春。
轎門一開,圜圜便迫不及待地跳下來。
“當心點兒。”沈敬亭只來得及喚一聲,就看兒子歡歡喜喜地跑了進去,仆婦和婢子在后頭追喊著“小爺”。
這時,另一只玉砌般的手掀開門簾,便看徐家三爺牽著正君從車里出來,道:“難得出府,就由著他罷。”
徐瓔珞也跟著從車里下來,這兩天本有些悶悶不樂,沿路見到盛放的桃花,此下也覺得神清氣爽,笑容也多了一些:“小三叔,院君,珺兒也進去瞧瞧。”
徐棲鶴并不比徐瓔珞年長多,加之他樣貌秀致,氣質如蘭,猶如年,徐瓔珞這聲“小三叔”過了多年都改不了口。
瞧著這一大一小歡天喜地跑了進去,沈敬亭不由莞爾,此時,旁的夫君亦溫執起他的手道:“我們也進去罷。”
南春位于京城外不出四十里的京郊,背依南山,冬暖夏涼。這兒的莊子是徐棲鶴的私產,當年他便是看上此靠山傍水,風水極好,就從一個富賈手里將這座莊子買了過來,大肆修整了一番。
當年,三爺不過剛親,只一心想討好心之人,就又命人讓人將修好的院子重新翻整,由山路到整座半山都種滿了桃花樹。馬車沿路行來,放眼去便是一片桃林,桃花瓣落,儼如一座世外桃源。
這莊子素有人細心打理,下人只需帶主人家常用的什,其他的此皆應有盡有。頭來的第一日,數人先歇下,只有用晚膳時才湊在一起。席上,徐瓔珞笑語嫣然,神如常,坐了會兒之后,便假托不勝酒力,早早下去歇息了。
夜里,沈敬亭回到屋里。
徐棲鶴手中執著子兒,正一人對弈。月華朦朧,他披雪白鶴氅,指尖黑子兒翻轉,靜默冥思,仿若不食人間煙火一般。待沈氏,徐三郎回眸一顧,見到來人,那周清冷就化作春風,就像是謫仙凡,終于沾染上了紅塵煙囂:“回來了?”
沈敬亭道:“圜圜白日玩得太開心,哄了一陣子,才肯乖乖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