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軍換帥，朝堂人事調頻頻，明面上，京城已淪為司馬父子的一言堂。

四月初一這天，與上輩子一般，是個沉沉的天氣。

李元憫著白蟒箭袖，腰纏玉帶，頭束紫金冠，他神肅穆，倪英為他披上了大氅。

門口吱呀一聲，猊烈沉步走了進來。

倪英見狀，便找了個由頭退了出去。

猊烈的目一直都未離開過他，半晌，才慢慢地走了過去，將他的心肝抱在了懷里。

李元憫烏突突道：“我這樣，會不會太過意氣用事？”

猊烈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他，只低聲道：“王喜已將乾元殿諸人替換我的人，宮中一切我皆已安排好，你只管做你想做的。”

猊烈安似得拍了拍他的背：“去吧，去做個了結。”

原來他都知道的，李元憫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將臉埋進他的脖頸中。

恢弘的乾元殿，襯著灰的天空，顯得有一的晦，李元憫看了看那龍飛舞的匾額，心下想著，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見過他這位生父親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在前太侍的引領下，踏進了大殿。

宮門重重被推開了來，殿靜悄悄的，鑲金首銅爐里的銀碳微微發著畢波的聲音，淡淡的龍涎香縈繞四周，一切顯得那麼鮮明亮，然后李元憫卻從中嗅出了一腐朽的氣息。

他頓了頓，很快提腳進了殿。

殿沒有任何宮人侍奉，只剩下明黃的龍床上躺著的一個人。

那個曾高高在上的帝皇此時已沒有了往日的威嚴，只像一個普通的垂暮老人，已是風燭殘年，他間發著一奇怪的鳴，“水……來人……水……”

李元憫站在那兒片刻，當即替他倒了杯水，送了過去。

明德帝的面已是青灰，雙頰深深地凹陷進去，他借著李元憫的手艱難地喝了幾口水，正待叱責他奉上不敏，那雙渾濁的眼珠子在視及他的臉面時，一下子怔住了，他干裂蒼白的抖著：“姜……姜姬……”

李元憫靜靜地與他對視著。

很快，明德帝眼中的迷茫盡去，他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變了李元憫悉的憎惡、怨毒。

“原是……你這孽障！”

他盯著他那張昳麗非常的臉，膛起伏得愈發厲害，他呼嗬著，腔中發出了像破風箱一般的聲音，污濁的氣息將四周的龍涎香排開來。

“你這孽障！”

李元憫嘆了一口氣，放下了他，他撣了撣擺，站了起來，只面無表地看著對方掙扎在塌間。

明德帝掙扎了半天，終于勉強拉著帷帳半坐了起來，他聲嘶力竭地喊著：“來人！來人！”

他的聲音飄在空的大殿中，沒有一個人回他。

李元憫道：“父皇想做什麼？不如吩咐兒臣，兒臣樂意代勞。”

明德帝咬牙切齒：“滾！”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拼盡了全力，大聲吼道：“來人！”

回應他的依舊是空寂的大殿里的回音。

明德帝再是支撐不住，渾癱下來。

李元憫看著他歇斯底里的模樣，心底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畏懼，他走近了幾步，眸中閃著一冷：“莫非父皇想命人拿來一貞帶麼？”

明德帝渾一震，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李元憫目愈發冰冷，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可惜，遲了。”

他目中涌著激烈的緒，驟然上前幾步，一把扯起他枯瘦的手，不由分說，按在了自己微凸的小腹上。

“兒臣早已育有龍種了。”

明德帝渾濁的雙目驟然圓睜，在他發瘋地想推他的時候，李元憫早已重重地放開了他的手，明德帝整個人跌到了榻上。

“……誰的？司馬昱……還是司馬忌？！”

他目紅，整張臉可怖地扭曲著，只發著劇烈的氣音：“誰的……”

“你不用管，只要你明白這孩子不會如我一般無父無母就對了。”李元憫緩緩坐在了床前，他面上已恢復了平靜，輕嘆一般：“可是啊，我無父無母，怎會降生在這個世上，可我分明便是這般無父無母。”

他曾常常覺得自己在這個世上太過飄忽，如無之萍，如無之水，天地之大，他竟找不到歸。

幸好，他總算找到了另一只孤……他總算有了歸。

塌上的明德帝怒得臉面已經呈一種瀕臨脹裂的紫黑。

李元憫長長嘆了一口氣，徹底地平靜了下來，他淡淡道：

“李盛偃，你永遠不知道你欠了我什麼東西。”

“不過，我也不要你還。”

“我嫌棄。”

“我會用你給我的這，自己取。”

明德帝頭怪異地咕嚕一聲，眼中最后一的亮也消失了，整個人以一種畸形的姿態僵在那里，半晌，他的手重重地垂了下來，一下子委頓在榻。

李元憫坐了很久，他終于站了起來，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塌上之人，只搖搖晃晃地走出了行宮。

推開宮殿大門，夕掙了烏云的桎梏，刺目地灑在李元憫的面上，在那樣無限明的中，李元憫晃了晃。

他嚨了：“嗚……”

刺目的刺得他雙目皆是眼淚，而李元憫像是終于有了借口一般，大顆大顆的淚水落下來。

他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王喜率著一眾太侍匆匆走了上來，惶急地喚著他。

“殿下！殿下！”

“他死了。”李元憫嚎啕大哭，“他死了！”

王喜面一，驟然站起來，匆匆與后之人吩咐了幾句，十余號人有條不紊地分頭散去。

夕的余暉下，一個人久久地伏在道元殿前，朱紅的將他的影拉得很長很長。

初武廿九年四月初一，明德帝駕崩，這個即位二十余年，在位期間無功無過的帝王，終于走完了他最后的時。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你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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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國不可一日無君, 未免朝局，三皇子李元憫奉先帝命靈前即位，消息一出, 舉世嘩然。

因這位三皇子乃雙之人, 此不祥之, 如何能得登大寶, 畏著司馬家的赫赫權勢，百豈敢口出妄言，但消息傳到了民間，議沸騰。

時臨大喪, 京城一片縞素，在這樣白的汪洋中, 風波不寧，暗涌浮。

然而到了四月初十，事開始有了轉機, 北安國寺開元寺的主殿里，恢弘的南無燃燈上古神佛像居然碎裂開來，轟然作響, 大殿煙塵茫茫, 驚得香客四逃竄，待碎片盡, 原先的佛座上竟現出一座偌大的觀音像，手持凈瓶、腳踏蓮花座, 慈悲地俯瞰眾生，面目竟與三皇子頗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