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的目落在二人手上,咳了幾聲,不好意思之余又神暗暗揶揄。
進了屋,才發現屋子里有四個小孩,大的七八歲,小的才剛會走路。
婦人板著臉:“你們可千萬別吵著二位貴人了!阿青你帶好弟弟!”
小男孩拖拖拉拉應了一聲,婦人笑著和蕭昀二人說了幾句話,去廚房做飯了。
謝才卿在桌邊坐下,蕭昀湊過來:“嫌臟?”
謝才卿搖搖頭,悄然出一點笑來,蕭昀心頭一。
他好像知道是什麼了。
是沒有防備的笑,是謝才卿不是狀元郎,自己也不是皇帝的笑,只是兩個人之間的笑。
是即使他不是皇帝是平民甚至是階下囚,謝才卿依然會對著他出的笑。
蕭昀沉默片刻,謔道:“我以為娘子很難養,原來你好養活的?這也不嫌棄?”
謝才卿搖搖頭。
蕭昀樂了:“你倒是奇怪,吃的用的什麼都要最好的,偏偏不貪慕榮華富貴,倒跟我似的,我也是什麼都習慣要最好的,但是有沒有又真無所謂。”
謝才卿臉微變:“……所以我矯。”
蕭昀沒忍住大笑,那邊幾個小孩許是見二人雖著華麗,卻言談間毫無架子,遲疑了下,都好奇地走了過來。
最大的阿青的男孩抱著弟弟,和蕭昀和謝才卿聊了幾句,徹底放下戒備和家貧的赧,抬頭問:“我長大了也可以像你們這樣嗎?”
謝才卿一怔。
蕭昀蹲下,看著他,毫不猶豫地說:“可以。”
謝才卿心頭一,怔怔地看著他。
“真的可以嗎?”阿青說,“他們都嫌我家窮,從不跟我玩兒,說我這輩子最大的出息也就跟我爹這樣了。”
阿青的烏黑澄澈的眼睛里寫滿了不甘,還有對自己的懷疑,是明明還沒有走出家門,卻已經被無形的東西纏繞著的掙扎。
明明還不知道那是什麼,已經在它的影響下,隨時會被吞噬掉。
“真的可以,”蕭昀懶洋洋地說,“你看我,我小時候比你可差多了,你還有那麼疼你的爹娘,還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都沒有的,人家說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我都不認的,自己努力,長大后都可以這麼有錢。”
阿青的眼睛亮了起來。
謝才卿看著他,眼神復雜。
“你看他,他也是。”蕭昀轉頭看謝才卿。
謝才卿愣了許久,蹲下,淡笑接話道:“是啊,我家境貧寒,最后好好讀書,才耀門楣。”
阿青笑了,眼睛明亮。
“當今皇帝可是個幾百年難得一遇的好皇帝,”蕭昀懶散說,“他不會讓你們沒有出路的。”
第67章
用完膳,謝才卿給孩子們塞了點碎銀,從農婦家里出來,幾個孩子興又依依不舍地跑出來跟他們道別。
也許只有天真無邪的孩子,才可以在一個多時辰將信任全部托給旁人。
最小的孩子也搖搖晃晃走過來,小手扯著謝才卿的袍下擺。
謝才卿彎下腰刮了刮他嘟嘟的小臉:“乖,松手,要走了。”
小孩沖他傻笑,手倒是松了,卻踮起腳尖,上了謝才卿的肚子。
謝才卿一愣。
蕭昀在門外等了半天又沒見著謝才卿,還以為他又開始磨蹭,又要進去搶人,猛地見到這幕,愣了愣,彎腰笑得肚子疼。
狀元郎在蕭昀肆無忌憚的笑聲中眼睛都紅了。
農婦看到這幕,忙沖過來撥掉孩子的手,把他抱抱起,數落道:“這是男子!真是小糊涂蛋!”
朝謝才卿賠笑道歉,謝才卿搖搖頭,淡笑道:“沒事。”
蕭昀和謝才卿走后,農婦才把最小的孩子放下來。
阿青回頭說:“娘,小云上回了阿葉娘的肚子,他娘不是沒過幾天就有了嗎?那位神仙哥哥會不會也有了?”
婦人哭笑不得:“那是男子!”
阿青還小,天真的眼睛里滿是疑:“那娘為什麼會大肚子?原來男子不可以懷孕嗎?”
婦人又又氣:“當然不可以!從來沒有過!”
阿青不以為然:“從來沒有過,不代表沒有嘛,大家也都沒見過人魚,但阿青就相信有!阿青長大了一定要去南海找人魚!”
“別說胡話了!”
……
從農婦家里出來,蕭昀拉著謝才卿在鬧市上玩兒,什麼東西只要謝才卿多看了一眼,不管他想不想要,蕭昀就買買買,以至于也就逛了一個時辰,蕭昀手里就提滿了小風車、白兔燈籠之類七八糟的小什。
反觀謝才卿兩手空空。
街上人眼神揶揄,眼前商販大娘笑道:“我相公都沒這麼寵我的。”
從大娘手里拿了糖畫,謝才卿也不好意思,輕聲對蕭昀道:“你給我點兒。”
“沒事兒。”
謝才卿去搶,蕭昀只好笑說:“好好好,你拿這幾個。”
都是很輕的。
二人并肩,從天亮逛到天黑,謝才卿終于落在了后頭。
他看著前被人流的越走越遠的蕭昀的背影,心說這還和他們像。
居心叵測的靠近,曇花一現的相伴,然后各自天各一方,再見怕是形同陌路,你死我活。
他忽然覺得,這一行好像也沒那麼糟糕,是一段很特殊的經歷。
正失笑想著,前頭蕭昀忽然回頭了,兩手空空地,沒半點遲疑地跑到謝才卿跟前。
謝才卿怔怔地看著他。
“我把東西都給護衛了。”蕭昀謔道,“這麼磨蹭,走不了?”
小有些酸,謝才卿面如常:“沒——”
他話音未落,眾目睽睽之下,蕭昀已經背過半蹲下:“上來。”
謝才卿微微瞪大眼睛。
無數人向這邊看來,眼神或驚訝或艷羨或打趣或獵奇。
蕭昀卻仿佛看不到。
“不要,快起來。”謝才卿別過臉,臉緋紅一片。
“也行,你不上來我抱回去也一樣,你自己選一個。”蕭昀回頭懶洋洋地說。
“……”謝才卿磨磨蹭蹭了小半晌,見蕭昀作勢要起來,咬牙上前,飛速摟住了他的脖頸。
蕭昀憋笑。
為什麼這種無理取鬧的二選一,謝才卿也能上當,他最近都有點迷迷糊糊的可。
“摟啊。”
他穩穩背起謝才卿,在一眾子的臉紅和男子的起哄聲中,往馬車所在的醉仙樓走。
后人估計是得無地自容,把臉埋他肩上了,手倒是聽話得摟得。
謝才卿耳邊嗡嗡,臉上的溫度遲遲下不來。街上親昵,有傷風化,在南鄀被他皇兄知道了,要被打手心的。
蕭昀的背寬且溫熱,著薄薄的料,在晚風里渡來熱氣。
蕭昀說:“走這麼一會兒就累了,心肝兒怎麼這麼氣啊。”
謝才卿咬牙:“微臣不累。”
“好好好不累,”蕭昀低笑說,“朕可沒背過人,你都騎在朕頭上了。”
謝才卿不吭聲。
蕭昀說:“朕什麼第一次可都給你了,話說,有個事兒以前不敢跟你說,現在敢說了。”
“嗯?”
耳邊謝才卿的聲音清雅又溫,蕭昀心里,懶聲道:“就第一次,你疼你哭,我也想哭但沒地方哭啊。”
“……”謝才卿過了好半晌才道,“為何?”
蕭昀忍笑:“你撐開疼,我被夾得那麼不疼嗎?疼瘋了好嗎?我當時還在想,原來男子第一次這麼疼。”
“……”謝才卿恨不得殺了蕭昀。
“娘子我錯了,不下來,好了好了不說了,”蕭昀把人往上提了提,不費力地背著,“相公跟你講個故事。”
“不想聽。”
“不想聽也得聽,你是我娘子,你不聽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