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珩顯然拿他沒有辦法,走時似乎幫他掖了掖被子,又不知低聲和門口的小廝說了些什麼,這才匆匆離去了。
等賀顧徹底醒來時,已然日上三竿,他甚睡這樣囂張的懶覺,難得放縱了一回,卻竟然完全沒有負罪,只覺得渾舒坦,骨頭都幾乎一截截了一灘泥,簡直恨不能就這樣混吃等死一輩子。
只可惜賀將軍有意如此,府中卻有客來了——
不是旁人,竟是長侯府許久未見的劉管事。
劉管事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旁邊案幾上的茶盞看也知道都沒過。
見賀顧來了,立時站起抖了抖胡子,急急道:“侯爺,小人總算是見著您了。”
賀顧道:“怎麼了,瞧你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是誠弟那邊出什麼事了麼?”
劉管事搖頭道:“和二爺沒關系,是今早上,樊老宅看院子的老吳進京來了,說是宮中務司正為皇上準備擇選秀,充盈后宮,各地都在征納適齡良家兒,只是此事依照舊例,本應該是有意進選的人家將自家家中兒的生辰八字、畫像,上報府道衙門,再由務司一一篩查、細選。”
“可老吳說,昨日務司的人竟親自上門去了,還和家中要咱們家姑娘的生辰八字和畫像,老吳以為要的是三小姐的,便問了一句說三小姐人在汴京,他們應當上侯府來問,可那卻說,找的不是侯爺的同胞親妹賀三小姐,而是賀家的遠方表親‘賀大姑娘’,老吳想破了頭也不知道咱們家到底哪里冒出來了這麼一位‘大姑娘’,那頭又催得急,他一時沒有辦法,只好上京來,想請我問問侯爺,此事究竟該如何置。”
賀顧聽完愣了一會,表逐漸變得有些古怪。
“賀大……姑娘?”
第139章
賀將軍原以為自己的想象力已然很富,不想如今倒才發現,比起宮里那位,自己竟然還是棋差一著。
劉管事卻不知道老吳遍尋不得的賀大姑娘,如今就在他眼前,還在憂心忡忡道:“這可怎麼是好,老吳說他已經和那幾位宮中的貴人們解釋過了,咱們家并沒有這麼一位遠房大姑娘,可那幾位貴人卻咬死了、還說一定有的,讓咱們不可耽誤了日子,又和老吳叮囑,說若是實在沒頭緒,哪怕回京來問過侯爺,三日也一定得把姑娘的畫像和生辰八字送去,否則便是誤了皇上的大事,要拿咱們問罰呢。”
賀顧沉默了半天,才幽幽嘆了口氣,道:“……是那些讓老吳回京來問我的?”
劉管事道:“不錯。”
賀顧沉了片刻,道:“你先回去吧,畫像和八字……明日你人來我這取,讓老吳帶著回去給那些就是。”
劉管事一愣,不想他家侯爺竟還真有那‘賀大姑娘’的畫像和八字,十分訝異,道:“這麼說,咱們家是真有這麼一位遠房‘大姑娘’了,怎麼小人以前從未聽老侯爺、侯爺提起過?”
賀顧支吾了片刻,顧左右而言他道:“呃……我確有這麼一位遠房堂姐,只是……呃……只是他們一家平日在樊,往日也不怎麼走,是以管事并不知道。”
劉管事雖聽他如此解釋,可又把賀顧神態瞧了個清楚,心中半信半疑,只是賀顧是主家,他也不好再多問,便只應了賀顧吩咐,回長侯府去了。
臨走前賀顧住了劉管事,道:“誠弟還沒回京麼?”
這次賀顧自北地大勝回京,賀誠卻并不在京中,賀顧問過,才知道原來半月余前,皇帝點了翰林院一位姓郭的侍讀,前往晁、定二州協助當地知州興辦府學,賀誠被那位郭侍讀挑中帶著一塊去了。
劉管事道:“尚未,不過二爺也寫了信回來,說晁州的差事就快辦完了,約莫著最多月末也就回來了。”
又笑道:“對了,二爺還不知道侯爺已經回京,又得了皇上的封賞,倘他知道了,一定高興。”
賀顧道:“原來如此,那弟妹一個人在府中帶著孩子,倒也辛苦,我自回來了還未去見過,這樣吧,過兩日我得閑了,便帶著容兒去瞧瞧。”
賀顧想起他家誠弟這位原是異族王的妻子,倒也有些唏噓——
朵木齊的子與漢人子大不相同,并非那些三從四德、溫文淑良的宅婦人,當初他這個做哥哥的替誠弟持婚事時,不免還擔心過,雖說他弟弟弟妹這小夫妻兩個,如今是投意合,但差異這般大的兩個人,真的親過到一,柴米油鹽醬醋茶起來,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真的稱心如意。
不過如今看來,倒幸而他這做哥哥的的都是些沒必要的心,兩月多前,弟妹在侯府替賀家平安誕下一個男嬰,賀誠自然是喜不自勝,立刻給仍然在承河的大哥去了信,如今這孩子也兩月有余了,賀顧回京以后忙的腳不沾地,倒還沒見過這小侄兒的模樣,想起來也有些心。
劉管事笑道:“這自然是好的,侯爺什麼時候想回來了,只管回來便是,二夫人前日聽說您回京來了,也掛懷侯爺的安好呢,只不過三小姐倒不必侯爺特意去將軍府請,咱們三小姐和二夫人關系可好著呢,時常回府來看,想必侯爺只消遣人去說一聲,小姐自己也就來了。”
賀顧微微一怔,不過仔細想想,弟妹的……會和容兒這山大王得來,似乎倒也并不奇怪,當初王養在宮中陳皇后邊時,不也和聞小姐相談甚歡來著麼?
送走了劉管事,這一日賀顧卻沒再閑下來。
無他,如今晉封永國公的旨意已經下來了,雖說新的國公府,務司那邊還未定下來,賀顧也并未遷居,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位年紀輕輕的國公爺不僅戰功彪炳,又如此深得帝心,怎麼看都是前途不可限量的,雖說也有些許死腦筋的清流史之流,死活和他過不去,但有意結、日后與他來往的,卻也是踏破了公主府的門檻,絡繹不絕。
賀顧招待了一日,晚上依然覺得渾腰酸背痛,上仿佛無一是自己的,哪里都不聽使喚起來,但想著明日劉管事還要遣人來拿“賀大姑娘”的生辰八字和畫像,卻還是強打著神坐到了書桌前。
“賀大姑娘”自然是沒有的,賀家的遠房親戚不多,還能和如今京城的長侯府攀上關系的,只有那麼幾個,年紀還都比賀顧稍長些,用腳想自然也知道多半已經嫁作人婦了。
但是賀顧仔細一想,卻也明白過來——
“賀大姑娘”注定只能是他家的遠房親戚。
畢竟侯府直系、旁系,只要關系不太遠的,所出子,必上宗譜,是貓是狗、可瞞不過旁人,只有遠房親戚……如今他封了國公,既勉強算得上門第夠格,家室又無從考證,以十二衛的本事,能憑空給“賀大姑娘”變出一雙父母,賀顧并不奇怪。
今日劉管事一來傳話,宮里那位的打算賀顧便已然猜了個七八,估著特意老吳上京來給他傳話,想來多半是先前珩哥拿不準自己究竟同不同意,才先不得已而行之的權衡之計罷了……
好吧,反正他也已經同意了……
賀將軍十分咸魚的想。
八字是有了,如今畫像卻缺一幅——
這事卻不好請旁人代勞,賀顧雖于丹青一道上,遠不如裴昭珩那般在行,但很可惜,他并無這樣的自知之明。
只琢磨著,反正務司都是自己人,掌事齋公公肯定也知道珩哥打的什麼主意,這畫像也不過只是走個過場,即便畫的磕磣了些,想來……
想來也不礙事吧?
于是賀將軍坐在書桌前,便這麼信心十足的執筆落墨了。
第二日劉管事果然如約遣人來取畫像和八字,賀顧把東西讓人帶回去給劉管事后,又吩咐了一句說自己晚些時候就回侯府去看侄兒和弟妹,讓府里準備一下。
無他,他昨日實在是被府上絡繹不絕的拜客弄得怕了,實無心思繼續應付,正好借侯府避難,躲個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