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此想來，卻也仍然顯得有些古怪。

……即便陛下真的是實在追思那早逝的長姐、憐甥，給了福承這麼大的恩典，可又為什麼不直接把福承過繼到自己膝下呢？

呃……不過也是，畢竟這孩子的生父賀將軍，如今可活的好好的，他又只有福承公主這麼一個掌上明珠，陛下若真要過繼，難免有些奪人所，不大地道了。

只是凡此種種，無論是陛下對于賀將軍、福承異乎尋常的寵，還是公主的相貌等等……以常理實難想通的怪，一旦聯想到那個陛下和賀將軍之間十分香艷又離奇的傳聞，各各關竅便又一一叩通，顯得合合理了起來——

實在讓人沒法不多想啊！

一時朝中好容易因著武靈府大勝安定下來的人心，又開始浮不安了起來。

賀顧卻不知道旁人心中這許多的有的沒的，也并不關心，他得忙著進宮謝恩。

早上朝會上才剛剛敲定，晚些時候，晉封永國公的圣旨便很快到了公主府，宮中書房辦事效率果然不低。

賀顧領了旨，換了裳，帶上征野便準備宮謝恩去了。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剛出了公主府的門，便在府門口看見了一架模樣有些悉、車簾半卷的玄黑馬車——

至于站在馬車邊上的兩位，一個天生笑模樣、四肢纖細、態些微異于尋常男子，一個頭戴帷帽，五有些冷峻。

這二位賀顧可悉的很。

不是別人，正是今上邊的侍，如今的務司掌事齋公公，和潛蛟衛衛首承微。

這兩人出現在了此，馬車里的人是誰，好像也就不言而喻了。

賀顧轉頭和征野對視了一眼，還未開口，那頭齋兒倒是先上前笑道：“將軍出來了，可主上好等。”

賀顧看了看那半掩著的車簾子，猜了半天也實在沒猜出珩哥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只好轉頭環視了一圈，見左近無人，才回頭低聲音道：“你們這是怎麼……皇……主上就這麼出來了？”

承微在旁邊溫聲道：“將軍不必擔心，都安排過，安全的很，您還是先上車馬吧。”

賀顧只好不問了，順著那門簾子鉆進車廂，果然見得車廂里著便裝的裴昭珩正笑意盈盈的注視著他。

他今日著一件月白繡著暗文竹的束腰便裝，樣式十分簡單，卻格外襯得這人渾氣度溫華如暖玉，嵌著一塊含珠羊脂玉的腰帶更掐出一把好腰，此刻即便人還坐著，也顯得拔頎長、端文俊雅——

賀將軍險些看直了眼。

……別說，自打恢復男裝后，珩哥甚穿白，可今日這麼隨意一穿，卻實在是相得益彰，恰到好，再適合也不過了。

“……子環？”

裴昭珩見賀顧看的愣住，喚他兩次也沒反應，他心中分明清楚是因為什麼，卻故意并不點破，只作不察，反而微微蹙眉狀似困道：“怎麼了？子環，可是我今日有何不妥嗎？”

賀顧這才回過神來，趕忙搖頭干笑道：“沒有……沒有！沒有不妥，珩哥這般……甚妥！甚為妥當！”

裴昭珩終于忍不住被他逗的角微彎，這才道：“那就好。”

賀顧在他對面坐下，道：“我還想著進宮去謝恩，出來就看到齋公公和承微在這，可把我給嚇了一跳。”

裴昭珩笑道：“你我之間，還謝什麼恩，不必因此耽擱了正事。”

賀顧一愣，道：“正事？”

又道：“對了，珩哥怎麼忽然出宮來見我了，可是有什麼要的事麼，你這樣悄悄出宮來，萬一被人發現，又要傳的滿城風雨……”

裴昭珩聞言，面上的笑意卻稍稍淡了幾分，道：“便是我不出宮見子環，你我之間的事，不也一樣早已經傳的滿城風雨了，既然如此，又有什麼不同？”

賀顧被他噎得有些無言，半晌才道：“……所以珩哥今日來找我，究竟是為著什麼？”

裴昭珩聞言，才又溫聲道：“昨日我給子環看的宅子，你可還記得？我有意選一給子環做以后的永國公府，只是究竟挑哪一，我亦拿不定主意，想來想去，還是子環這個事主親自去看過，自己選的，才最妥當。”

他方才臉上的那一點沉郁，已然全數消散了，此刻面如常，賀顧看的不由有些怔然，甚至開始懷疑方才珩哥那一點不易察覺的不快，究竟是不是他的錯覺起來……

賀顧道：“原來是為著這個。”

想了想，又道：“……其實我也不挑這些，珩哥覺得好的，隨意指一給我就是了，我都歡喜的。”

裴昭珩聞言卻不答他，顯然這次，他并不認同賀將軍的隨意，只是朝他淺淺一笑，便揚聲對外頭的人吩咐道：“走吧。”

馬車已經上了，胳膊擰不過大，裴昭珩這般執著，賀將軍除了乖乖跟著去看那宅子，似乎也別無他法了，只能就范。

裴昭珩從車廂里的小幾上拿起一個小簿子，遞過來道：“昨日子環并未仔細看，我挑了四園子，一會咱們一一去瞧，圖紙都在這簿子里，子環可以先瞧瞧可有合心意的。”

賀顧接過那簿子，心中倒也有些為裴昭珩的這份執著和上心容——

可正在此刻，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賀顧便又想起來回京前，之雅告訴他珩哥允了選后的折子這事來，那日晚上他本還以為珩哥是鉆了牛角尖、打算冒天下之大不韙效法高祖，本來還琢磨了一路，回來該怎麼勸他……

可回京后瞧著他諸般舉卻又一切如常，又晉封他做了永國公，似乎并沒有要他賀子環做大越朝開國以來第二個男皇后的打算……

既然不是他，要選的后……想必便另有其人了。

賀顧只剛一產生這個念頭，口里便是一悶，好像瞬間被上了一塊千斤重的巨石，沉的他不過氣來。

珩哥……他……他如此待我好，可是因著怕我難過，這才有意補償麼？

他想的怔然，一時接過了那小簿子，也沒有翻開看，只是一不的盯著坐在對面的裴昭珩，神恍惚。

“……子環？你怎麼了？”

賀顧“啊”了一聲，這才回過神來，見珩哥目有些擔憂的正看著自己，才干笑了一聲，道：“沒……沒什麼。”

權、地位、富貴……這些人人都趨之若鶩之，賀顧經了前世，其實早已經沒那麼興趣了，裴昭珩賜他什麼樣的宅子，他自然也并不介懷，手里這簿子當然也不會對他有什麼吸引力，讓他好奇。

他此刻滿心想的，不過也只是坐在對面，那個近在咫尺的人罷了。

賀顧心不在焉的翻開了手里的那個小簿子，只是他翻開的隨意，目在紙張上匆匆一掃，卻頓時愣住了——

這簿子的第一頁，卻并不是那日看過的畫著園子俯景圖的模樣，而是……而是一副丹青小像。

這小像筆極為細膩，可見繪畫之人落筆時的謹慎和仔細，線條筆法雖然并不繁瑣，卻極為生流暢，一眼去好像穿了紙張，看見了畫像里的那個著飛馳的駿馬、高高舉弓正在瞄準某的藍年一樣——

翩然紙上、意氣飛揚。

賀顧看的愣在了原地。

這小像雖然只是一個背影，并沒有畫中人的正臉，可那模樣，那馬的姿勢他都再悉不過——

是他自己。

賀顧捻著簿子紙張的手指微微了，本能的便抬眸去看坐在對面的裴昭珩，可這一抬眼，卻發現那人竟然抱臂微微側頭倚在馬車車廂的壁上，膛輕輕起伏，眼瞼合攏，纖長睫羽安靜而乖巧的一不——

……他竟是睡著了。

賀顧這才發現他眼下帶著兩片烏青，睜開眼時不知怎麼的并不明顯，此刻合上雙目，才他發現了一點端倪，倒像……倒像是專門用子的黛遮掩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