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沒人敢讓皇帝多等,又有倚仗相迎,七搖八晃的馬車肯定不能再坐,征野如今倒是很有眼力見,見狀趕人把云追牽來了,賀顧翻上馬,朝李秋山略一點頭微微示意,便打馬在前,李秋山馬在后,二人一道進了城門。
方才未進城門,賀顧便約約聽見了里頭人聲喧嘩,等騎著云追穿過長長的城門門,撲面而來的便是兩側百姓夾道的歡呼聲,想是這樣大陣仗的熱鬧,又是國朝年將軍得勝而歸的大喜事,百姓自然都愿意來瞧,皇帝又無意著,自然是整條街人頭攢,歡聲鼎沸。
已四月,時進暮春,今年的春天卻仿佛去的尤其慢,汴京城的桃花還未有敗謝之跡,竟仍還開得鮮妍艷,賀顧在滿街芳菲落雨之中被簇擁著往宮門行進,這樣大的陣仗和禮遇,百姓們洋溢在臉上的戴和歡喜不是作假,此刻沒人再關心這位年將軍和天子之間那點纏綿悱惻又香艷難言的桃傳聞,只是真心的謝他替新朝消除了北地一個長久糜爛的瘡疤,讓這個國家得以休養生息,臣民不必陷人踐踏凌、流離失所之苦。
賀顧看著這樣一張張面孔,心里也一片溫熱,說不高興那是假的,此時此刻,好的他如同墜夢境,前世裴昭元對他也不乏禮遇,可卻沒人比賀顧自己更清楚,那些手足相殘、同朝起戈的廝殺,不過是為了一個人的權力,而這一世,他的浴戰才似乎終于有了正確的意義。
畢竟出生在賀言兩家這樣門第的男兒,骨子里若沒有一腔赤誠的熱,那又怎麼可能?
最后賀顧勒馬駐足在宮墻下,抬頭遠遠看著皇城門上那個瞧不清面目的人影,卻一眼認出了那是誰——
雖然遠遠隔著高高的城門,可那人的形廓,笑貌英容,卻宛在眼前。
這一刻,分明應該看不清裴昭珩的神,賀顧卻覺得自己好像清晰的看見了。
珩哥看著他,在笑。
這一刻,他一路行來,滿街的芳菲落雨,歡聲雷,都好像失去了和聲音,天地間只剩下了城門上低頭看著他的那個人,和城門下抬頭看著那個人的他。
賀顧的角一點點揚起,從馬背上躍下來,對著城門跪下,拱手抬頭一瞬不錯的定定瞧著那人,揚聲朗朗道:“陛下!臣賀顧幸不辱命,得勝回京了!”
第135章
饒是李秋山早知此番賀將軍得勝回京,皇上十分看重,更給了賀顧新朝武將里,頭一份的鄭重禮遇,可卻也絕沒想到,皇上竟會親自在宮門城樓上相迎,眼下瞧見這形,不由也有些吃驚——
只是此時此刻,那頭的賀將軍,瞧著倒是分外恰然自得,似乎并不意外的樣子,一路夾道跟隨到此的百姓們見此形,更是歡聲雷,紛紛山呼皇上萬歲,好不熱鬧非凡。
直到賀顧一行人進了宮門,那朱紅、高的不見頂的中大門,才再次緩緩閉合,外頭的百姓卻仍然聚集不去,一個個長了脖子,著再瞧哪怕只有片刻的熱鬧——
賀顧卻不知道后頭的形,進了宮門,他一眼便瞧見了裴昭珩和他后跟著的幾位議政閣老大人,一時有些意外,但還是很快回過了神,立時跪下叩首道:“臣賀顧叩見陛下,歸京來遲,恭問陛下圣安。”
賀顧方才本來還這汴京城里的融融春意和滿街芳菲弄得有些醺醺然,此刻見了這幾位老大人,倒是立刻清醒了過來——
他這一番跪禮問安,倒是從頭到尾一不茍、毫不曾含糊,沒有分毫居功自傲的意味,人半點挑不出錯來。
裴昭珩道:“朕躬甚安,將軍平吧,雁陵返京路長,卿一路可好?”
幾位老大人見狀,都有些怔然,半晌才不約而同的悄悄換了個眼神,彼此都有些不著頭腦——
賀子環也就罷了,自打與陛下出了那些傳聞,他是一貫裝傻充愣、假作不知的,方才這番做派倒也不他們意外。
……可陛下往常待賀子環,優容從來甚于旁人,實在明顯得很,分毫不加掩飾,人不多心都難,否則往日那些風言風語,也不至傳的滿城都是,怎麼今日倒好像忽然疏遠起來了?
難道他前些日子在朝會上,允了選秀充盈后宮一事,竟真不是敷衍了事,而是真的迷途知返,愿意回到正途上,不再和賀將軍整男風那檔子事了?
幾位老大人心里一時又喜又有些生疑,只是這三分喜意,還沒等他們在懷里揣熱乎,便在跟著皇帝賀顧二人進了攬政殿后,很快煙消云散了。
攬政殿賀顧也來了不止一回了,但在珩哥登基后這樣與幾位議政閣大臣奏事,兩世來倒還是第一次。
先帝在時,這殿宇中的濃厚藥味,已然一掃而空,此刻殿中縈繞在賀顧鼻翼的,卻是某人上那一貫淡漠、似有若無、卻從來不曾消失的清淺檀香味。
裴昭珩在案前落座,又吩咐一一給在座諸位大臣賜了座,這才開口道:“今日正好諸卿宮奏事,眼下事也已談完,子環既回京來了,不若一起在朕這里吃個茶,北地戰事如何,正好一道講與幾位老大人聽聽。”
賀顧這趟去北地,本就是奉命平,此刻回京來,第一件事自然便是給皇帝復命,聞言便站起來行過禮,把這兩個月在武靈府與北戎人的戰況說了一遍。
其實軍如何,每隔幾日都有八百里加急上京答復兵部和議政閣,此刻也不過是走個流程,賀顧自然說的十分簡略,并不細述,幾番險死還生的廝殺,在他里也不過寥寥數語。
裴昭珩聽完,點了點頭,卻并不置可否,反而轉頭看了看下首的龔昀、余亦承二人,忽然勾起角,溫聲笑道:“龔老、余老?”
龔昀和余亦承二人萬沒想到皇帝會在這時候他們,一時都有些意外,趕忙巍巍站起來拱手道:“老臣在。”
裴昭珩擺了擺手,只笑道:“朕又沒你們起來,二位年事已高,坐下說話便是。”
他這樣一派春風化雨的和煦模樣,別說幾個議政閣大臣,愈發不著頭腦,就連賀顧也開始有些弄不明白,暗自琢磨起他今日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麼藥了。
賀顧雖想不明白,其他人卻立刻覺出了究竟是哪里不對來。
這位自在潛邸時,便一向行淡淡的新帝,往日何曾出過這樣笑意盎然的好模樣?
他們一時都有些看得晃了眼。
新君畢竟承了他母親陳太后的好容貌,這副皮囊莫說是男子,便是在人里,也是萬中無一的,只是往日,無論是恪王、還是新帝這兩個份,環都難免太重,旁人在乎的,自然也從來不是他的容貌——
這朝野上下,有人嫉恨他、有人擁戴他、有人畏懼他、有人輕蔑他,最后人不小心忽略了的,反而是這副好皮囊。
裴昭珩也從來不是一個會委以達到目的的人——除卻一個賀子環,自然是從沒有人見過新帝這樣的笑容。
可今日真的見了,老如龔昀、余亦承二人,心中卻也不免惴惴起來。
等那頭二位老大人依言,重新緩緩坐下,裴昭珩才笑道:“方才賀將軍奏報的北地軍務,二位大人也聽見了吧?”
龔昀干咳了一聲,才恭聲緩緩道:“回陛下的話,臣等都聽見了,此番北地戰,多虧有賀將軍請纓,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實是……實是功不可沒。”
裴昭珩修長手指捻著一封合上了的杏黃奏折,聞言在案桌沿上輕輕拍了拍,垂眸淺淺一笑,道:“……余老以為呢?”
余亦承不想那頭龔昀已經回答過了,皇上竟然還不放過他,非要他也親自開口夸一回——
他張了張,本想答一句“臣附議”,話到邊,心中卻忽然靈一閃,猜到了皇帝的心意,立時頓了頓,改口道:“……臣以為,此番我國朝新君登基未久,北戎人便舉兵來犯,想在陛下基未穩之時趁虛而,我北地,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若真讓他們得逞,北地百姓苦矣,失了武靈府諸城,更不知何日才能奪回……幸而駙馬得勝而歸,又把北戎汗王擒獲,有他在手,想必北戎人無論另立新王,還是派遣使節進京談判,陛下都可立于先發之地,北地……也可得長久休養生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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