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音年紀雖小,倒很懂得看人眼,立刻瞧出來爹這是不高興了,皺了皺白瑩瑩的小鼻子,心虛的小聲道:“……雙雙也沒有和別人說有兩個爹爹嘛……”
賀顧只得循循善:“你是爹爹的兒,是賀家的姑娘,是皇上親封的福承郡主,當然姓賀,倘若做了錯事,便與旁人說是裴雙雙做的,這豈不了餡,你還有一個不姓賀的爹爹了?”
很顯然,賀小侯爺這一番話云山霧罩、爹爹來爹爹去的七扭八彎,已然大大超過了寶音小小的腦袋瓜所能理解的最大復雜程度,茫然的看了一會親爹,神有點怔愣,半晌卻又好像想明白了什麼,忽然篤定道:“……可是做壞事的不是寶音,別人怎麼會知道裴雙雙有兩個爹爹咧?”
賀顧:“……”
果然太早把這孩子的世告訴,這麼小的娃娃也未必能明白,如今瞧著寶音顯然是還沒厘清楚緣由,倒先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他與珩哥,只得寶音這麼一個寶貝疙瘩,沒道理寶音著他爹爹,卻不認珩哥這另一個爹,是以當初賀顧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把這事告訴寶音。
寶音倒是對自己沒娘、卻有兩個爹這事接度良好,也可能是因著沒怎麼見過其他有娘的小朋友,是以并沒覺察出自己和旁人有什麼太大區別來。
閨的邏輯實在清奇,一時繞的賀小侯爺也有點找不著北了,他正在沉思到底是哪里不對,卻聽寶音道:“別人不會知道寶音就是雙雙噠!爹爹放心吧!”
賀顧正想問為什麼,外頭卻傳來一聲丫頭的溫聲通秉。
是言老夫人回來了。
賀顧抱著寶音轉正想和外祖母問安,言老夫人見狀趕扶住了他笑道:“免了免了,不是說這一年都要和王爺在江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還只你一個,王爺呢?”
賀顧了鼻子,心道雖說珩哥的確討人喜歡不假,但這短短三年,外祖母對“孫媳婦”的態度轉變的,也未免有點太快了……
分明當初還橫眉豎眼的不待見來著。
賀顧干咳一聲道:“他還有些庶務不曾理完,前兩日宮里傳出消息,說陛下病有起了,親自吩咐要見我一面,我便先一步回京,至于王爺……過幾日江那邊事了,王爺自然也就回來了。”
言老夫人點頭道:“原來如此……”
又忽然想起了什麼,眉頭拉著賀顧的手道:“對了,聽誠兒說,這些日子史臺的言連上了十來道奏疏彈劾你,顧兒,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賀顧一怔,道:“這事您老也知道了啊……”
言老夫人道:“你什麼也不同我與你外祖父說,如今定野一個人在承河,我們老兩口是管不著了,你這在京城的,有個什麼風吹草,也要瞞著我與你外祖父……”
“罷罷罷……也怪當初,是我沒照顧好若兒……若兒去了,只給外祖母留下你這麼一個念想,若是你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賀顧聽得一陣頭大,連忙打斷告饒:“沒有的事,沒有的事!不敢瞞著二老,只是我這不是人在江麼?也不好和外祖父外祖母說道不是?不過是幾個找慣了茬的言唧唧歪歪罷了,莫說是參我個十多道奏疏,就算參他百來道,也參不掉我半塊的,外祖母大可不必為此憂心。”
言老夫人道:“果真?”
賀顧正要答話,院子外頭卻又傳來了言老將軍的聲音。
“不必瞞著我和你外祖母了,誠兒什麼都與我們說了,此次史臺參你,恐怕不是小事吧?折子都遞到了陛下宮中,若真是小事,陛下病著,怎會輕易召你回京?”
賀顧轉,果然見到外祖父言老將軍拄著個拐杖,后跟著幾個長隨,正站在小院門前。
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一聲——
知道的這樣清楚,看來誠弟是已然把他的老底抖摟了個干凈,一點也沒替他遮掩。
言老將軍一進門來,言老夫人立刻上前摻住了他,賀顧訕訕道:“天氣冷,外祖父的腳不好,怎麼還出來?有什麼事下人傳個話,孫兒自然就往您院子里去了……”
言老將軍沉聲道:“你不要扯東扯西,外祖父問你話,你就好好回答,誠兒說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賀顧沉默了一會,道:“……算是吧。”
言老將軍呼吸急促了幾分,喃喃道:“果真如此……史臺連參十一道奏疏……便是先帝在時置反臣,都沒有這樣大的聲勢,你還說不是大事……你究竟做什麼了,怎麼史臺這些言,就偏要和你過不去?”
賀顧道:“這事的確來的蹊蹺,只是我回京前,王爺也和我說了,我無大過,又沒什麼錯可尋,就算是非要蓋個莫須有的罪責,也得有緣由不是?如今朝野上下又無人和我有什麼仇怨,想來只是這些言近些年來找不到人彈劾,外祖父也知道他們一向最沒事找茬,恰巧盯上了我而已,無妨的,我明日便去見過陛下解釋清楚,屆時自會分曉,外祖父不必太過擔憂。”
言老將軍沉默了一會,道:“顧兒……你說的,外祖父都明白,我也知道,如今王爺監理朝政,就算言參你,王爺不表態,他們也的確沒法子拿你如何,只是十一道奏疏連參,非同小可,皇上如今要見你便足見此事不是那麼簡單的,你這趟進宮,一定要謹言慎行,無論你和王爺如今是什麼關系,也要記得,王爺倚重你是天家寵幸,萬不可失了心中的分寸,否則今日烈火烹油,明日便可能有殺之禍,你可明白?”
賀顧道:“我自然知道的,外祖父不必擔憂。”
言老夫人在旁邊聽得愈發憂心忡忡,不由小聲道:“不若這樣吧,明日……明日你帶著寶音一道進宮,正好給皇后娘娘去請個安,有娘娘在,陛下就算真生了什麼氣,也會顧念三分面,不會重罰于你……”
賀顧猶豫了一會,道:“這……”
言老將軍卻好像仍在出神,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半晌才低聲道:“顧兒啊……這世上……可沒有那麼多的巧合,怎麼史臺的言不參旁人,偏要參你?陛下最是忌諱言結黨,他們如今卻敢如此不約而同,若說背后無人支使,我看卻未必。”
賀顧一怔,道:“外祖父的意思是……”
言老將軍道:“陛下病了這三年,多虧了太醫院諸位太醫絞盡腦、嘔心瀝用藥吊著,只是天命無常、人壽有涯,世上沒有哪個君王真能千秋萬壽,陛下一直臥病在床,如今卻忽然要見你,我思來想去,只怕是你這些年跟著王爺,鋒芒太,已陛下起了忌憚之心……”
賀顧沉默半晌,他當然明白外祖父的意思,只是這三年,三殿下初掌大權,昔日一呼百應、權侵朝野的陳家雖已落幕,但要立下新的權威,卻也絕非易事。
只一個汴京城里,便是暗涌、風云錯綜,更遑論偌大的大越朝,三殿下邊若沒個得用的人,如何能夠那些奉違、中飽私囊的蛀蟲知道厲害?
賀顧與裴昭珩之間的信任,自然不必多說半個字,他已有了一回前世的經驗,如今又是明正大的替三殿下剪除佞幸,名正言順,也非殘害忠良,十二衛統領這位置,管著螣蛇、青龍諸衛,辦這種事自然也是理所當然,更從來沒有覺得有何不妥過。
但此刻……
院子里的空氣靜默了良久,賀顧才道:“……還是罷了,明日我一人宮就是了,雙雙還小,我行事問心無愧,就是陛下親口質問也不害怕,何須拿雙雙一個孩子做擋箭牌?”
言老將軍言老夫人見他這副神,自然知道他這是打定了主意,對視一眼,也只得不約而同的暗嘆了一口氣。
言老夫人道:“好吧,那顧兒明日宮,一定要小心……如今容兒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外祖母說不,正好等你明日回來,你這做哥哥的,再好好勸勸,替容兒相看一個人品妥當、家世合宜的如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