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珩哥要放任孟氏親自把廢太子的所作所為,淋淋的撕開來放在陛下面前,讓他看個清楚了。
賀顧只希,黃臉道士的話不會真,什麼“難龍”之類的都是他當初胡說來逗自己的,陛下也只是不忍心對親兒子那麼快下殺手,畢竟倘若真如那道士所說,珩哥再難“龍”,豈不是老皇帝將來……終歸會有反悔的一天?
倘若真有那一天,他與珩哥……如今是不是便不該再按兵不,也得著頭皮,走太子宮的老路了?
賀顧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索便先聽了言老夫人的提議,去京郊觀音廟替誠弟進香祈福,倒也起了再尋一尋那黃臉道士的心思。
損了一角……再難龍,這又究竟是什麼意思?
早春三月,廣庭湖畔仍舊是波粼粼游人如織、春桃才七分俏,好個風景秀麗、如畫如詩,只是哪里又還能尋見那道士的影子?
賀小侯爺抱著閨,長嘆兩聲,只得惆悵而歸。
三日之后,承恩寺下春闈終于放榜了——
放榜這樣的日子,承恩寺榜前自然是人涌、了個水泄不通,賀顧帶著賀誠遠遠瞧了瞧那一片黑的腦殼,不由暗自咂舌,心道這些個讀書人,平日瞧著都文弱不堪之乎者也的,如今倒是個個都能為著搶個好位置觀榜打破頭,的臉紅脖子,完站上好位置了,還要假惺惺的互相拱手“勞駕”“冒犯”的客氣來客氣去,真是人牙酸。
好在他與賀誠兄弟兩個,畢竟上都淌著言家那古怪、說不清緣由天生大力的,是以雖然兄弟倆板兒瞧著并不起眼,卻是讓他兩個生生到了人群前列——
其實賀小侯爺本可不的。
原因無他,如今他相好恪王殿下掌著議政閣批紅的大權,又統管著刑、工、吏、禮四部,春闈放榜名次他焉能不知?
只是裴昭珩有心先給賀顧,卻不料他倒捂了耳朵,說難得賀誠考了這麼一回,還是得他這做兄長的,親自陪著弟弟到承恩寺榜下去看,才像那麼回事。
裴昭珩聽了,倒是心思微微一。
……也不知是不是他多心了,當年他與子環“婚”前,在宗學堂相識,那時賀顧進學便十分用功,后頭他與子環相,更知他雖然出將門,但于文章治國之道卻也有自己見解,只是耽與駙馬這一層外戚份無法參加科舉。
如今他胞弟科考,子環卻這樣上心,難道是抱負未平,中留了憾事的緣故麼?
賀顧卻并不曉得,后頭抱著寶音小姑娘的恪王殿下,已然神游天外的想了那許多有的沒的,完全沉浸在了人群的喧囂、興、張和期待糅雜的緒里。
他當然張——
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上輩子他與誠弟兄弟兩個,分明是同母所生,他卻一生不曾知曉誠弟世。
誠弟分明有才學,前世卻埋沒一世,平白遭了許多本不該他承的苦難,終于重活一世,老天有眼,珩哥覺察出了異常,他這才認回了誠弟,姑娘又給他治好了眼睛——
賀顧當然比誰都希,賀誠能有與前世截然不同的命運了。
只是他想歸想,也并沒有做白日夢,最好的預期便是賀誠二榜提名,進士出,畢竟十幾歲的進士出,已是很了不得,說句萬里挑一,也決不為過了。
但萬萬沒想到,賀誠給他的驚喜,卻并不止于斯——
賀顧常年習武,自然是目力過人,故而不必如同那些苦讀熬壞了眼睛的儒生們一樣湊得老近才能看到名次,他眼尖,遠遠就在高高在前的一甲前三名單里,清楚的看到了自家弟弟的名字——
一甲第三,今科探花!
賀誠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豈止是進士出,直接一步到位,進士及第了。
賀顧還沉浸在震驚之中,險些以為自己是看花了眼,旁邊卻已經傳來一陣頭接耳的喧囂聲,繼而便是浪一般,或真心或酸溜溜的道喜。
“吁!快瞧瞧,咱們今科的探花郎來了!”
“恭喜恭喜,賀兄年紀輕輕,進士及第,咱們國朝多年沒出過十幾歲的三甲了?前途無量啊!”
賀誠明顯也沒預料到這忽如起來、過于大的驚喜,更是從沒應付過這等場面,當即便面漲的通紅,被一群人圍了個水泄不通,饒是他平時也算得上機靈,此刻亦不免張口結舌的搭不上話來了。
賀顧回過神來,心中又喜又酸又,五味陳雜,瞧著弟弟被圍得層層疊疊,倒也沒直接去解救他,畢竟這些道喜的除卻瞧熱鬧的、落榜了的,不都是賀誠的同年,此刻正好結識一二,于他來說也不算壞事。
這些書生認得賀誠,卻沒幾個認得賀顧,是以他雖然今日一錦,倒也沒人特別注意到他什麼,賀顧十分輕巧的便自人群中穿了出來,一眼便尋見了正抱著寶音的裴昭珩。
也不知是有心還是湊了巧,賀顧今日圖吉利,特地蘭宵選了件緋裳,恪王殿下便穿著一暗赤滾玄銀紗的便裝,倆人倒都不約而同的穿了紅,此刻站在一起,一深一淺,倒顯得很是相得益彰。
裴昭珩抱著寶音,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串糖葫蘆,正有一下沒一下的從面前晃過去,只是晃得十分不誠心,賀顧方才走過來,隔了老遠也看出他沒打算真的喂寶音吃,只可惜寶音卻不曉得,還兀自等著,睜著烏溜溜的一雙圓眼睛,“啊啊”的盯著那在頭頂上飄來去的糖葫蘆,急的流了一角的哈喇子。
賀顧走近了道:“誠弟這績,你早就知道了,我瞧著你也沒什麼反應,還以為他考的尋常,珩……咳,王爺倒是好定力。”
裴昭珩把視線從寶音上挪開,抬眸淺笑著了他一眼,道:“本打算先告訴你,子環卻不愿意聽。”
賀顧擺了擺手,回過頭去看了看還在人群里急得滿頭冒汗的賀誠,又扭了回來笑道:“若王爺真與我說了,今日的歡喜,豈不是平白了三分?”
裴昭珩道:“不了,王老當年便是探花出,如今時隔多年,又親自教出一個探花來,王老若知道了……”
“……定然也為誠弟高興。”
他最后一句刻意低了三分聲氣,賀顧聽了,自然知道這是怕旁人聽了去,但這話裴昭珩本可不在外頭說,如今卻偏說了,逗他尷尬的用心簡直昭顯無疑,真是十分居心叵測。
只是知道歸知道,尷尬還是一點不會,賀顧臉上有點發燙,挪開目咕噥了一句道:“……誰是你誠弟了。”
裴昭珩聽清了,倒也不和他計較繼續分說,只了角垂下眸看著寶音——
寶音已然那串夠不著的糖葫蘆急的滿頭是汗了。
賀顧看不下去了,把閨一把奪回懷里,道:“王爺又不給吃,平白逗做什麼?”
裴昭珩道:“雙雙饞了。”
賀顧道:“我還能看不出饞麼?”
這小丫頭片子自打滿了月睜圓了眼睛,看什麼能進口的吃食,都是兩眼放,也不管自己那一口寒摻的米粒兒一樣大小的小白牙咬不咬得,見了人便是“啊啊”“嗚嗚”的哀哀乞食,瞳仁又與親爹賀顧生的一般無二烏溜溜的黑,瞧著倒像是條可憐搖尾的狗兒。
賀顧心知多半是方才寶音見了哪家的爺小姐吃糖葫蘆也饞了,要麼就是有買吃食的小販過去讓瞅見了,珩哥是有分寸的人,知道寶音年紀小吃不得這個,估計多半就是買來逗弄小丫頭給梅止的。
賀顧道:“還是收了吧,我瞧著這梅也止不了什麼,倒把好好的孩子急壞了,王爺怎麼沒事老逗?”
雙雙在他話里仰頭看著那邊的另一個爹,嗓子眼里發出“嗷嗷”兩聲,顯然也十分贊同壹號親爹的觀點,為自己的到了玩弄而憤怒。
裴昭珩舉著那串澤飽滿、鮮亮晶瑩的糖葫蘆,沉思了一會,道:“扔去可惜,不如子環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