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罷離開了。
賀顧怔愣了一會,臥房的門已然吱呀一聲開了,言老將軍拿著一個杏黃的折子,言老夫人則抱著雙雙,一齊坐在了賀顧床邊。
“我還當你這公主府下人、也都牢靠,怎麼府里有了什麼事,轉個眼就被宮里知道了個一清二楚的?”
言老夫人道。
“長公主殿下都走了那樣久……陛下為何一定要說,雙雙是你與長公主殿下的孩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言老將軍道。
賀顧:“……”
不是,他兩眼一抓瞎,也什麼都不知道啊!
好在等晚些時候,三殿下來了,賀顧與言家二老這才知道了。
“所以雙雙這事……其實是王爺……王爺告訴陛下,又和陛下求來的?”
言老夫人訝然道。
裴昭珩頷首道:“倒也不全是,本王只是求父皇把雙雙在宗冊玉碟上落在子環與……與皇姐膝下,至于加封郡主,是父皇的恩典,并非是本王所求。”
“孩子既已落地,總得有個正經份,雙雙是子環的骨,能做公主府的嫡小姐,自然是最好的。”
他這麼一說,言老夫人和言老將軍對視一眼,心中立刻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了。
賀小侯爺倒沒什麼旁的想,通常來說即便公主份尊貴,但子不承爵,就算是公主的親兒,一般也只是個“宗室出”罷了,有些不寵的公主生的,怕是一輩子都見不著親爺爺皇帝一眼,自家閨才剛出生,便白撿來一個郡主做,難道他還能不高興麼?
只是雙雙還沒滿月,連大名也沒定下來,皇帝就立刻給了這麼昭顯圣眷的冊封旨意,也未免有些恩寵太過了,搞得賀顧都有些惴惴,生怕皇帝還有什麼別的打算,其實是黃鼠狼給拜年,沒安好心。
言老夫人卻沒想太多,倒是明顯對三王爺這個糟蹋了寶貝外孫的負心漢小有改觀——
起碼敢作敢當,也對小小丫頭負責任,倒也不必再給他扣負心漢這個帽子了。
言老夫人的語氣眼可見的和緩了幾分,道:“王爺和子環的事,我們老兩口都聽這孩子說了,那天是我一時急,待王爺失了禮數,口不擇言,還王爺別和我這老骨頭見怪。”
裴昭珩聞言立時站起來道:“老夫人言重了,子環因我遭險,孩子分娩時我卻不在京中,確然是我之過,老夫人疼子環,心生不快也是人之常,我并非不能理解,又如何會記恨長輩?”
他這麼一番話說下來,臉上還掛著一抹恰到好,帶著幾分歉疚的自省,這麼一張臉如此懇切的認錯,立時看的言老夫人心中仍存的那一點怨氣煙消云散,心覺他分明貴為親王,卻能這樣為了子環承認錯誤,且在他們老兩口面前又毫無架子,這麼好的子,若再是個子,配給子環做妻,豈不是神仙也羨慕的好姻緣了?
不過如今這兩個孩子既然都鐵了心要在一,小小丫頭也生下來了,是不是子倒也沒什麼要的了……
言老夫人道:“雙雙是顧兒的孩子,也是王爺的孩子,我們老兩口昨日還說給丫頭定下來一個大名,需得問問你的意思呢。”
言老夫人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屁已經逐漸開始歪了,賀小侯爺在邊上卻瞧得分明,不由有些無語凝噎。
果然看臉這病,絕不是從他這里才開始的,而是言家一脈相傳的老病了。
聽說當年外祖母愿意違逆父命、窮也要嫁給還未出人頭地的外祖父,便是因著外祖父生的著實是相貌堂堂、氣宇不凡、一表人才——
賀小侯爺在床上靠著枕神游九天,床邊坐著的三王爺卻還在被言家二老用看孫媳婦的眼神注視。
言老夫人道:“如今雙雙也只能落在子環的膝下,殿下畢竟還沒婚,若是……”
說到這里,卻忽然頓住了,言老夫人本想說若是三王爺未婚卻冒出一個來路不明的兒來,以后怕是娶不著好人家的閨了,但又猛地想起來,是了,他若是以后納了妃,顧兒可怎麼辦呢?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裴昭珩卻仿佛看出了心中所想,放下了手中茶杯,看著言老夫人溫聲道:“還請老夫人放心,我此生不會再娶任何子為妻,亦不會納妃娶妾,只子環一人。”
賀顧冷不丁的聽見他在自己外祖父外祖母面前這樣表白,瞬間覺到一陣尷尬,臉好險沒紅猴子屁,趕忙打岔道:“這個……怎麼說到這個了,八百年以后的事,外祖母現在什麼心……咱們還是說點別的……”
言老夫人卻斂了面上笑意,兒沒搭理賀顧,只看著裴昭珩道:“三王爺,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可知道?”
裴昭珩道:“我自知曉。”
賀顧尷尬的恨不能找個地鉆進去,旁邊的言老將軍顯然也和自己外孫相類,干咳了一聲打岔道:“雙雙的大名,我們老兩口倒有個主意,寶音如何?王爺聽聽,覺得這名字可妥當麼?”
“……寶音?”
“……懷寶抱珍……德音莫違,可以警醒日后做個品行清正、不違德音之人,的確是個好名字。”
賀顧哽了哽,心道,外祖父和外祖母怕是沒想什麼品行啊德行的,單純是覺得這兩個字湊在一塊好聽罷了……
真是……有些尷尬。
果然言老將軍的眼神有些飄忽,沉默了一會,道:“……既然如此,那便定了,就這個名字吧,等過段日子滿了月,便可上宗譜了。”
裴昭珩點頭道:“如此甚好。”
言老夫人站起來,道:“既如此,我們老兩口也不打擾你們說話了。”
又道:“我留了曲嬤嬤在公主府替你們看著雙雙。顧兒,家里無人照看,容兒一個人呆了也有幾日了,我和你外祖父便先回去了。”
賀顧點頭稱是,便看著裴昭珩送走了言家二老,又折返回來坐到了床邊。
賀顧道:“你坐那麼遠做什麼?過來點。”
裴昭珩作頓了頓,果然把坐著的那個梨木雕花圓凳往前挪了挪。
賀顧心中莫名升起一點疑心,雖然他也說不出是哪里不對勁,但還是覺得今日的裴昭珩有些古怪——
“不是挪凳子,我是殿下坐這里……坐床邊來。”
裴昭珩沉默了一會,果然依言坐到了床邊,垂眸看著他。
賀顧道:“昨日陛下那麼著急見你做什麼?”
裴昭珩道:“差事罷了,現已辦妥了。”
賀顧卻忽然一把拉住了他的左邊胳膊,道:“你把裳了。”
裴昭珩作明顯僵了僵,似乎是想收回被賀顧拉住的那邊胳膊,但卻又沒有真的那麼做。
只道:“今日……這件冬系帶繁雜,不便隨意戴。”
頓了頓又道:“……怎麼?子環是想看我裳麼?”
賀顧一愣,頓時有點尷尬,道:“我……我哪是那個意思,我是覺得你左邊胳膊,自昨日看著便不大利索,有點擔心罷了。”
裴昭珩著他,“哦”了一聲,道:“……那子環是不想看了?”
賀顧嘟噥道:“自然也不是了……”
說了一半,卻又猛地頓住,抬眼瞪他一眼道:“什麼七八糟的,你跟我說實話,你這左邊胳膊……到底怎麼了?”
裴昭珩收回了被賀顧握著的左邊胳膊,輕輕轉了轉,道:“沒什麼,一點小傷罷了。”
賀顧聞言睜大眼睛盯著他,連珠炮一般道:“我就知道殿下不問是不會自己提這種事的,你怎會傷了,嚴不嚴重?到底是甚麼差事?”
裴昭珩看著他,沉默了半晌,忽道:“不是差事。”
賀顧追問道:“什麼,那是什麼事?怎會弄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