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的晨照著他遠去的背影,賀顧便著那背影出了許久的神,直到他消失在公主府游廊的拐角,再也不見了。
賀顧心中雖然有些落寞,但他此刻也只能回屋繼續睡覺,余瞥見門邊的蘭宵,卻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事,猶疑道:“你怎麼知道王爺在這的?”
蘭宵:“……”
賀顧話一出口,才想起裴昭珩似乎說過,他昨晚來時見過蘭宵這回事。
這……若是旁人也就罷了,蘭宵在文盛書坊做管事,早前整日和之雅打道,三殿下半夜來他這一呆,就到天明……
蘭宵何等聰明,都這樣了,難道還能瞞得住嗎?
賀顧與蘭宵二人便這麼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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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過得飛快,一晃裴昭珩卻已經離京七日了。
他分明說過只去兩三天便回來,可如今卻頭一回和賀顧食了言。
賀顧一個人在公主府里呆著,等的心神不寧,索派人去問,回來卻什麼都沒問到,王府的下人也只說王爺是領了陛下的旨意,又走得急,他們也不知道是去做麼麼了。
賀顧只好作罷,可也不知道究竟是趕了巧了,還是倒霉事專挑人不稱心的時候來——
賀小侯爺兩輩子來,頭一次平地走路,卻摔了個狗吃屎。
所以說走路就走路,不專心走路,還心神不寧胡思想的,瞧這不就出事了?
不幸的是,他肚子里還揣著一個,眼下是個不折不扣的孕夫。不幸之中的萬幸是,之雅剛被征野來府上給他看過了脈,看完了脈說小侯爺和肚子里的孩子都穩如泰山,瓷實得很,讓征野不用擔心。
姑娘前腳才剛走出茶廳兩步,賀顧后腳便在屋里平地摔了個七暈八素。
于是賀小侯爺便在這一頓猝不及防的兵荒馬之下……
……早產了。
而賀寶音小姑娘,便以這樣始料未及、幾乎弄得整個公主府上下不得安生的架勢,轟轟烈烈的來到了人間——
第114章
這一場變故來的太快,以至于在此之前,兒沒人能想到賀顧肚子里揣了許久的這個孩子,竟然是以這樣一種猝不及防、忽如其來的架勢降生的。
之雅上一刻功夫,才親口說了小侯爺的胎像穩如泰山,只要好好養著,等再過一陣瓜落,便可順理章的把孩子生下來,這也是最好的況——
親爹和娃娃都能平安康樂,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可此刻聽見背后“砰”的一聲悶響,心中不祥的預立刻浮上心頭,匆匆折返回去看,果然便親眼瞧見了賀小侯爺閉目皺著眉頭,昏在地上,原本月白的和鞋也被順著一雙長緩緩淌下的浸的殷紅一片。
之雅心中“咯噔”一聲,立時便回頭火急火燎的喚來了蘭宵和征野。
征野一進屋看見這形,哪還能有不明白的?
當即便急急兩步上前蹲在了賀顧邊上,可侯爺這樣子,征野卻又不敢手他,一時挪也不是抬也不是,只好轉頭連珠炮一般問之雅道:“姑娘,侯爺他這是……這可如何是好?怎會流了這樣多的?分明之前都還好好的……”
之雅蹲下,一邊手去探賀顧的脈搏,一邊閉了閉目,很快便轉頭低低疾聲對征野和蘭宵道:“這孩子……怕是在侯爺上留不住了,你們快人去準備干凈的熱水和帕子、還有剪子進來,再兩個穩當的長隨,把侯爺擔進屋里去,眼下地上太冷了,萬不能他在此娩!”
征野聞言,立刻“嗖的”一下站起了來,道:“好,我這就去。”
語罷便轉頭一陣風一樣的刮出了茶廳。
賀顧本來還沒把自己懷著孩子這事告訴蘭宵,他本是打著再過個十天半月,便下京郊莊子,在那悄沒聲的把孩子生了的主意,不想驚任何人。
至于蘭宵,賀小侯爺也因著死要面子,一直拉不下臉來、也不知如何同坦誠此事,但伺候賀顧,要瞞卻又不能,一拖再拖,便只想著還是等去了京郊莊子,再告訴蘭宵不遲。
他不愿說,征野和之雅雖然知,也不好違逆賀顧的意思,只好不約而同的對蘭宵保持了緘默,守口如瓶。
但之雅此刻見蘭宵神,卻瞧出分明對賀顧懷了子這事毫不吃驚,顯然是早知道的。
只是蘭宵雖不意外小侯爺懷著子,卻顯然很意外他沒頭沒尾摔的這要命的一跤,急道:“只你一個人,怎麼忙得過來?我去人請幾個穩婆來。”
之雅一怔,剛想說不用,外頭征野卻已經風風火火帶著兩個長隨進來抬人了,被打了岔,之雅的話便沒來得及出口,只這麼兩息功夫,蘭宵已然站起來風風火火轉出門去了。
蘭宵跑得太快,之雅一時也實在顧不上人去追回來,只能先盯著、又叮囑了兩個長隨哪里不能,他們小心擔著賀顧去了正院臥房。
公主府正院里如何一派兵荒馬、水深火熱,暫且不論。
與此同時,被言家二老遣來探看外孫子的曲嬤嬤,則正囑咐著馬夫裝了整車言家二老給外孫帶去的吃食件,直拉了滿滿當當一車,這才整裝出發。
卻說賀顧自打救駕回京以來,雖則人留在了汴京城,再也沒出去過,可前頭他留在宮里養傷,自然是不可能來見外祖一家的。
后頭出了宮也沒幾天,他又實在是子倦乏、整日里除了吃便是睡,既提不起神、也著實不敢上門、怕被他們瞧出自己肚子的端倪,是以才并不曾登門探過言家二老,只人去問過兩回平安。
但是他不去,言老將軍言老夫人心中卻不可能不掛念外孫子,又得知他救駕時肩上挨了一劍,哪里能放得下心來?
只是賀顧畢竟是犯了錯,有無詔調兵這麼個錯,被皇帝回家閉門思過的。
沒兩天他們便上門探訪,傳出去多有些不好,陛下一向想得多、疑的多,搞不好就要以為他們這是在宣泄對圣意的不滿,言老將軍為人謹慎,便好說歹說勸住了老伴兒,讓稍稍按捺一二,先不要急著在這幾日上公主府去探訪。
但眼下言定野還在北地,兩個孫子好歹回來了一個,言老夫人即便不自個兒親去,卻實在是憋不住去掛念好容易回來了的賀顧。
一連七八日都沒他的消息,這日終于是蠢蠢按捺不住了,便特意囑咐了曲嬤嬤裝了一車的好吃好喝和冬用度給賀顧捎去,替自己去瞧瞧外孫今日怎麼樣了,傷好了沒有,人又可曾瘦了沒有。
這便曲嬤嬤好巧不巧,在公主府的正門遇上了面焦急、行去匆匆、帶著兩個穩婆的蘭宵。
曲嬤嬤從車馬上下來,一眼看見便立刻認了出來,有些意外道:“宵姑娘?”
蘭宵一愣,轉頭便也瞅見了曲嬤嬤,只是跟賀顧的晚,和曲嬤嬤也沒見過幾面,自然是沒認出這位高瘦而面容干練的褐嬤嬤是誰的。
蘭宵心里還掛記著此刻府中不知安危生死的小侯爺,這兩個穩婆上了年紀腳也不快,走的不不慢,蘭宵這一年來在書坊和綢緞鋪里都是風風火火說一不二,等們磨蹭都是心急如焚,此刻簡直恨不得兩手提上兩個穩婆了翅膀飛進府去,又哪里有功夫同一個不認識的婆子掰扯?
一時也顧不得曲嬤嬤是帶著車馬停在公主府前的,只急急道:“這位嬤嬤有什麼事,還請與門房通傳,我有事在,就不奉陪了。”
——畢竟三王爺臨走前那一晚,可是特意把侯爺懷著子的事告訴了,又叮囑吩咐過蘭宵一定好生照顧好小侯爺的子的。
蘭宵雖如今在公主府算是熬出頭來了,但畢竟還是宮中出去的,恪王殿下的吩咐自然不敢不聽,何況自己也希賀顧平平安安,否則倘若小侯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哪里再去給找個這麼好、愿意讓一個婢看管家中產業、家財、獨當一面的主子呢?
和侯爺的平安一比,男子懷孕這事,倒也顯得沒那麼讓人難以接了。
何況,蘭宵也是個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