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城樓下便傳來了水一般細的廝殺聲,這聲音從四面八方包圍了守將,幾乎他腦袋一陣暈眩,他強自定下心神,噔噔噔朝著城樓下奔去,然而剛一出了樓門,便被人一記飛踹,狠狠得正中膛,這一腳實在踹得氣吞山河,把他踢得飛出了老遠,口一陣發悶,嗓子眼腥甜,整個腦子都在地山搖。
待他回過神來,后頸卻已被一柄冰涼刀鋒抵上了。
賀顧拿了守將,便將他綁過裝進了后頭兵士早已準備好的囚車里,又人幾下把他頭發拉了個七八糟,不分三七二十一就往人家臉上糊了一大把混雜著臟污泥土的冷雪,那守將被他這天生牛般的大力踹中肺,還沒緩過氣來,自然也只能了。
寧四郎提著刀騎馬從遠奔了過來,遠遠朝著賀顧喜道:“好家伙,這北二門人得很,我轉了一圈,估著頂了天也不過兩千出頭!”
頓了頓又道:“不過他們勇武,雖說打了個措手不及,但我還是擔心咱們前頭的人馬遇上這樣的好手,會頂不住,侯爺……”
賀顧轉上馬背,道:“不必擔心,容德只管跟著就是。”
守將被關在最前面的囚車里,拴在了兩匹馬后便被拉了出去,賀顧一勒馬韁跟在那囚車后,舉起手中的臨劍,冷了朝城墻下廝殺一團的兩軍兵士吼道:“守將張英凱已然伏誅,北門軍還不棄械?”
“天子親賜臨劍在此,若再負隅頑抗,視同謀逆,殺無赦!”
城墻底下搏殺著的軍本就被打了個猝不及防,反應慢的已然魂歸西天,眼下這些還拿著兵刃反擊的雖算反應快的,此刻也還懵著不知道是挨了誰的打,有點茫然無措,聞聲皆是一怔,轉頭去看,果然看見他們守將張英凱正形容狼狽,角帶的關在囚車里。
都是心神大。
賀顧收了臨劍,提了柄長銀槍,兩一夾下的馬腹,心知沒時間在這里折騰,城中其他地方的軍發現宣華門有變圍攏過來,這必然只是時間問題,到那時候可就麻煩了。
于是使銀槍的年將軍打頭,使一對虎虎生風狼牙棒的黑臉大漢在后,只這兩個人便如瘋了一般紅了眼在守衛里殺了個七進七出,宣華門的守軍沒了主將,對面雖然不如他們悍,可領頭的兩個煞神主將實在厲害,帶著一群雜兵,竟也把北門守衛軍,殺了個兵敗如山倒。
于是賀將軍提拔后的第一場戰役——宣華門之戰,便幾乎是以一種所有人都未曾預想到的、勢如破竹般銳不可當的架勢,幾乎沒什麼太大傷亡,便出人意料的大獲全勝了。
北邊兩道城門毗鄰,雖然兩門的守軍都理了個七七八八,但賀顧心知他這一趟可不是為了破宣華門來的。
宮中才是最要的——
三殿下,皇后娘娘,陛下……
必須平安無事。
宣華門要給后頭來的神武營、銳迅營開著,可即便留下人守在此,萬一別軍覺察圍攏過來,恐怕只憑他留下的這一點人手也無濟于事——
既然如此,倒不如破釜沉舟,賭一把了!
倘若城北布防不嚴,宣華門能開到直至后頭承河二營趕上,進京搭援,則大勢可穩,倘若運氣不好軍補上缺口關了城門,他和手底下這二千人馬,便只能被甕中捉鱉了。
宣華門于是未留一兵一卒,只有滿地狼藉和被漫天風雪蓋過的廝殺痕跡。
賀顧帶著剩余的人馬,按照記憶中宣華門往皇宮去——巡衛最的那條路,疾行而去。
長街上只有飛馳的馬蹄落在雪地上的噗噗聲,賀顧有些恍惚,腦海里卻沒來由的忽然浮現起裴昭珩坐在月下琴時,那白玉般完無瑕的側臉,和他低垂著、纖長的、微微的眼睫——
三殿下抬眸看著他,月下那雙賀顧魂牽夢縈的、清澄凌冽的桃花眼,便直勾勾的著賀顧,幾乎的賀小侯爺整顆心都沒來由的難的揪了一團,他分明瞧見三殿下的了,可是無論再怎麼努力的去聽,卻只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聽不清三殿下在說什麼。
賀顧拽著馬韁的五指攥的死,明明是大雪紛飛的三九寒天,他的掌心卻莫名出了一層汗,靳的那拇指細的韁繩,都有些粘起來。
這覺倒是似曾相識——
前世今生,一時如夢。
殿下,你要和我說什麼?
玉卿哥哥……
你要和我說什麼?
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賀顧如是想。
第109章
傳話的小被太子一把提起前襟,猝不及防之下嚇了一跳,然而還不等他回過神來答話,裴昭元便又立刻疾聲問道:“來的是誰?可是五司軍麼……”
只是這話還未全然問出口,裴昭元便立刻迅速的回了神——
眼下皇宮早已被軍接管多日,如果是紀鴻的人,有什麼事直接和他通傳就是了,又怎會這般大費周折的殺進來?
何況紀鴻絕不會、也絕不敢做這樣的事。
裴昭元很清楚自己眼下的境地,來者既非自己人,那就只能是敵人了。
他神沉郁,也不知在想什麼,手里拽著那小前襟的五指卻緩緩松開了,小這才噗通一聲落回到地上,連連朝著他磕頭。
他轉頭冷冷的看了一眼榻上躺著的君父,忽然低聲道:“看來……還是孤小看父皇了。”
皇帝沒有回話,只低低哼了一聲,他仿佛對方才傳話的小和太子之間的一番對話完全沒有毫察覺,瞧著倒像是仍在難以掙的病痛里沉浮、不得松快個一時半刻一樣。
裴昭元閉了閉目,心知君父這是打算和他裝瘋賣傻、拖延時間到底了,再思及前兩日父皇諸般“用心良苦”、擾他心緒的言語,便是他再傻,此刻又哪里還能不明白?
回首一,父皇與他……倒的確說過兩句真心話。
父皇這是早就吃定了……吃定了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吃定了即使是在這樣要命的關口上,只需三言兩語,也能抓住自己的弱點、忽悠的自己心神大——
所以……父皇才會以那般勝券在握的贏家姿態,像是瞧著街邊最可憐的落水狗一樣,看著自己這個傻頂了的、愚蠢的兒子,希他能“迷途知返”,能給自己“留條生路”,不著他手刃親子。
裴昭元越想,越覺得可笑,他心中想笑,嚨里便也不再克制,低低笑出了聲,笑聲回在空的攬政殿里,顯得寂寥又譏誚。
裴昭元笑了半天,幾乎笑得腹部都隨著發笑的作痙攣起來,這才不得不停下。
半晌,他臉上的笑意終于漸漸淡了下去,他沒再走近榻,目卻落在君父上,語氣聽不出來分毫緒:“父皇……為何不答兒臣的話?難道是覺得已然穩勝券了,所以也不愿搭理兒臣這個狼子野心、大逆不道的臣賊子了不?”
“說到底……父皇不過是拿準了兒臣還在乎您這個生父親,所以才會被您的苦計拖住……不是麼?”
“父皇上說是用文茵脅制兒臣,可心里卻比誰都清楚,您脅制兒臣的籌碼……從頭到尾都不是文茵,而……而不過是仗著……兒臣是父皇的兒臣,父皇……是兒臣的君父……”
皇帝躺在榻上,聽到這句話,眼皮了,似乎有所,他結微微一滾,像是想說什麼,但良久良久,始終還是未曾開口。
太子低頭沉默了片刻,再次抬起頭時,已然斂去了所有神,面無表道:“今日父皇教誨,兒臣教了。”
皇帝面皮微微搐了一下,終于沒再忍住,半睜開眼低低道:“元兒……你……”
但太子卻沒再搭理他。
裴昭元冷聲道:“來人,去把皇后和恪王帶進來。”
小愣了愣,道:“太子殿下,這……可……可外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