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上的守將聞言,一聲冷笑,遠遠道:“憑你什麼來頭,太子殿下既從未和咱提起過,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管用,更不必說楊將軍眼下還在草原上,哪里來的功夫給你們寫函、調兵馬?想糊弄人好歹也編個像樣的由頭,千八百年前老掉牙的伎倆,也敢拿到爺爺面前賣弄,莫不是以為老子腦袋里全裝的是豬下水不?”
征野道:“這位大哥,我等一夜行軍,片刻未歇,便是知道軍如火,這才不敢耽擱,你若不信,自取了信看去便是,咱們既然都是替太子殿下賣命,又何必怪氣、冷嘲熱諷的傷了和氣?”
“你取笑我們不要,若是耽誤了殿下和楊將軍的大事,到時候貴人們追究下來,誰來擔待?”
那守城的主將答道:“和老子來這套,今日你便是說出花來,沒有殿下的命令,誰若是膽敢踏城門一步,便是謀逆大罪,可別怪爺爺的刀槍不長眼睛!”
賀顧只教了他這兩句話,是以征野把先頭兩句說完,聽見那守城的這樣回答,自然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牙關了,腦門上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側目便去看旁邊的賀顧。
賀顧倒沒看他,只面淡淡的從懷里出一封上了火漆的書信,仰頭看著城門上的守將,提了聲調道:“閣下若是擔心有詐,其實倒大可不必,要看書信,法子多得是,并非一定需得將軍開了城門。”
那守將微微一怔,還未回話,便見賀顧了馬背上的長弓,抬手搭劍拉弓,瞄準的方向正是城門上的自己——
守將心中頓時大駭,然而這位領頭的看不清面貌的將領,開弓瞄準放箭的作,卻幾乎快若閃電,簡直一氣呵、他雖也在京畿軍多年,見慣了弓馬本事了得的,卻也是第一次遇上開弓出箭速度這樣快的,等他回過神來想往城墻后躲避時,那箭支已然裹挾著寒風破空而來,正好過他的耳側——
至于開口城墻上的箭兵放羽箭,自然是更來不及了。
然后頰畔一涼風過,守將聽到耳邊傳來“噗”的一聲輕響,他轉頭一看,便見一支羽箭上綁著個小竹筒,正好沒他后的城樓牌匾三寸,箭尾輕晃。
賀顧放下長弓,道:“函綁在箭上,勞駕一閱,我等的份是真是假,閣下便可分明了。”
守將還有些驚魂未定,他并不是蠢人,雖然只是片刻功夫,這城樓下的來人態度也貌似和善守禮,沒有什麼挑釁的言語和作,然而這一支羽箭,大家心里都清楚,人家此舉是以武人的手段明明白白的告訴他,方才城下箭的人若是想,一箭取他首級也不是不能——
軍營里的較量倒的確是無不在,即便來人的確也是太子殿下的人,也不影響他給自己吃一個下馬威。
守將沉默了片刻,沒有搭理邊親兵是否放箭的詢問,抬手拔下了那支深深釘宣華門牌匾的羽箭,取下了上頭的函,展開來定睛一看——
這麼一看,他瞳孔便是微微一。
這守將是紀鴻麾下幾個得力的部屬,因此平日里也常見太子,此番年關起事之前,太子殿下更是親自一一囑咐過他們京畿防衛之事,所以他也知道,那位遠在承河、看似和太子殿下沒什麼干系的北營將軍楊問秉,其實也是東宮的人。
正是因此,方才這伙人說是楊將軍手下的人,他雖然不信,卻也沒有立刻命人投石放箭,畢竟楊將軍跟了太子殿下,這事可不是誰都知道的,可這伙來人竟然知曉,只憑這一點,就已有三分可信了。
雖然如此,他還是警惕著,決不打算輕易打開城門,人去取來人手中所謂的函。
可他卻絕沒有想到,會在此刻這封書信的漆封上,見到這個圖案。
這是京畿五司軍中,幾個級別極高的將領們才知道的,意味著里頭裝著的是最為要的信報,才會用到的紋樣——
這紋樣自然也不是平白存在的,見此紋樣,則拿到信報的任何人等都不得拆看,報送不得耽擱,必須第一時間送到紀統領手中,若有貽誤者,必然重懲。
知道這個紋樣的,整個京畿五司軍,也不過一只手便能數的過來,眼前這位……究竟是何方神圣?
守將把目從書信上挪回城門下馬上騎著的將領上,問道:“你也是我五司軍的兄弟?”
賀顧知道天雖然亮了,但雪下的太,對方鐵定看不清他面容,也不怕被他認出來,這才有恃無恐,悠悠答道:“什麼兄弟不兄弟的,只要為殿下效命,咱們哪個不是兄弟?”
那守將道:“你究竟……”
賀顧道:“閣下既然識貨,竟還敢耽擱,難道不怕統領問罪?總歸東西我是送到了閣下手中,倘若耽誤了軍,到時候閣下一人擔待,可不要再賴上我。”
那守將明顯猶豫著形頓了頓,繼而轉和邊的親兵也不知道代了些什麼,過了片刻,守將邊的親兵便從他手中接過了什麼東西,瞧著像是在連連躬應是,很快轉頭匆匆下城樓,不知做甚麼去了。
賀顧輕笑一聲,也沒說話,右手卻不聲的放在了腰側的長刀刀柄上。
城門上的守將遠遠道:“是我方才不識得這位兄弟,冒犯了,咱們都為殿下辦事,我也是有差事在,這才不敢懈怠,萬兄弟勿怪。”
守將語罷,城墻上的箭兵,便紛紛撤了弓。
他好言相勸,賀顧卻并不搭理他,只鼻腔里輕輕哼了一聲,微微拽了拽馬韁,側過去。
守將雖沒聽見那聲輕哼,但遠遠看見他作,也心知他方才一口一個爺爺老子的,語氣又不大好,多半對方是有些不大痛快了,一時有些尷尬,便也只得了鼻子,不做聲了。
等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賀顧便開口語氣有些不耐煩道:“閣下這親兵腳程也太慢了,再耽擱下去,咱們倒也不必等殿下問責了,直接準備著他日忠王登基,十二衛把你我都拿了,一道下大獄抄家滅族吧!”
守將哽了哽,道:“可未得統領命令,我也不能擅開城門……”
賀顧道:“好吧,閣下既有難,我們也只好繞行到南邊,尋別的守將開門了。”
語畢抬了抬手,命令后兵士們整備,揚聲道:“走!”
那守將見他竟然真要走,本來還篤定著不能開門,卻也忽然有些拿不定主意起來,畢竟現在看來,此人倒的確像是軍里放出去的,太子殿下一貫喜歡這麼提拔人,他也知道。
……萬一是真的,他繞到南邊耽擱了大事,萬一以后殿下和紀統領追究起來,可怎麼辦?
他的確擔待不起。
守將頓時覺到一個頭兩個大,他這輩子簡直都沒遇上過此刻這樣左右為難的時候。
正在此時,守將的目卻在城樓下的隊伍里舉著的三角長旗上一頓,看清楚旗上那個“飛”字,腦海里空了一瞬,立時愣怔在原地——
年紀輕,好弓馬,而且還知道那絕的火漆紋樣,還有“飛”字旗……
除了紀統領的親弟弟,紀飛,還能有誰?
賀顧有意放慢作,就在他馬鞭即將到云追屁上的時候,城樓上果然如他預料之,傳來了那守將的聲:“閣下留步!”
賀顧背著,輕輕在鼻腔里笑了笑,勒轉馬韁,卻又變回了那副不可一世、鼻孔朝天的模樣。
守將道:“多有得罪,萬勿怪。”
“開城門!”
宣華門變這樣在大雪中“吱呀”一聲輕響,緩緩朝著外頭打開了一道。
賀顧抬頭了那守將,笑著拱手道:“多謝。”
便揚聲道:“走!”
半盞茶功夫,兩千多余人馬,便這麼朝著宣華門魚貫而。
城樓上的守將一邊朝下走,決定親去見見這位紀統領的胞弟,和他向方才的冒犯陪個不是,卻忽然發現手里還抓著那支羽箭。
他站在城樓樓梯上,微微一怔,不知想到了什麼,瞳孔猛地一,忽然低聲吼道:“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