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賀顧發現,他被束縛的這個范圍的中心,似乎便是夢中的三殿下,他始終只能在三殿下側三步之遠的范圍,走不開也走不遠。
與做貓時不同,賀顧發現,盡管他明明有,三殿下也看得見得著,可似乎除了三殿下,旁人卻是看不見他的,且三殿下的裳,或者是什麼件只要一上了他的,這夢里的人,似乎便也都看不見了。
這就導致了一些非常尷尬的局面。
比如三殿下批折子,賀顧走不遠,便只能在旁邊干看著,還好夢中的三殿下十分,不顧宮人古怪的目,仍是搬了張小圓凳,放在他座邊上,賀顧這才能坐在他邊歇一歇,雖說批折子實在無趣,他看了一會,也忍不住開始釣魚,再過了一會,便十分自然的靠在了三殿下肩上開始打瞌睡。
雖說賀顧也很費解,為什麼明明是在夢里,自己竟然還會打瞌睡——
大概只能怪這個夢實在太真了吧。
便是三殿下上朝,賀顧也一樣被捆著似的不得不被拽著走,崇文殿下百俯首叩拜、山呼萬歲,裴昭珩端坐座之上,賀小侯爺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委屈的蹲在座底下。
于是令眾臣十分費解的一幕出現了——
崇文殿上座之畔,不知為何添了個小圓凳。
還好這被迫綁定的一日過得很快,夜降臨,三殿下終于也歇下了,賀顧原打算坐在腳蹬上湊活湊活,等著夢醒回到現實世界,卻猝不及防間,被拉到了龍床上。
夢里的三殿下對他說:“睡吧。”
賀顧撓了撓頭,道:“我躺這兒不好吧……”
夢里的三殿下淡淡道:“有什麼不好?子環難道還怕我要和一個鬼魂計較是否僭越不?”
賀顧:“……”
也是哦。
他正要回話,抬眸卻忽見龍床上的男人眉目沉斂、裴昭珩本就生的俊非凡,雖說這夢里,他已是三十歲上下的模樣,可容卻未減分毫,反而多了幾分于高位者獨有的、氣勢凌人的積威,雖然此刻烏發披散,神和緩,賀顧卻不知為何,看得有些心中發,子不自的就朝著遠離他的方向挪了幾寸。
他只是一個細微的作,對方卻立刻察覺了,夢里的三殿下垂眸看了看他抓著被單的手,忽然低聲道:“……你很怕我嗎?”
賀顧結滾了滾,心道,別說還真有點怕……比較一下他覺得還是和重生后的三殿下相自在一些,也許是因著那個三殿下,上還有瑜兒姐姐的影子,是他喜歡過的人,才會他覺得放松且信任。
而眼前這個“裴昭珩”,卻實在有些太陌生了,讓賀顧分不清是真是幻,不由自主的就要而卻步。
賀顧頓了頓,道:“……是有一點。”
不知是不是賀顧錯覺,他這話一出口,夢里的“三殿下”作頓住了,他沉默良久,似乎想說什麼,最后卻還是一言未發,只深深看了他一眼,獨自躺下背過去,閉目歇了。
賀顧倒也沒太在意他的反應和神,畢竟這只是個夢,夢里的也不是真正的三殿下,他知道一日過去,自己要醒來了,果然一閉眼再重新睜開,看見的便已經是公主府的偏院臥房里悉的神床幔。
他坐起來看了看四周,果然是他的床,一個人也沒有,也沒有那個已經做了皇帝的“三殿下”,一切都不過是他的一場夢,都不是真的。
他不由得長長舒了口氣,卻又不知為何,心中有些悵然若失。
但賀顧還是記得正事的,宮里的陳皇后還發著燒意識模糊,他起洗漱更完畢,便急匆匆上了征野,繼續進宮給陳皇后侍疾去了。
一進芷宮,正好遇上之雅又在給陳皇后施針,三殿下坐在外殿,賀顧見他神疲憊,眼下兩片淡淡烏青,就猜出來昨兒晚上三殿下想是守了一夜沒睡。
裴昭珩顯然也聽到有人來了,睜眼看到他,微微蹙了蹙眉,道:“……子環昨夜也沒歇好嗎?”
賀顧一怔,心道難不他也有黑眼圈?
接過李嬤嬤遞過來的茶杯低頭一看,還真是……
賀顧干咳了一聲,心想總不能告訴三殿下我昨晚上夢到殿下你了,一夜沒睡好,便只含含混混道:“唔……憂心娘娘,歇得不太踏實。”
裴昭珩正要說話,殿卻又傳來了陳皇后的驚聲,接著便是之雅的聲音:“又醒了,快來幫忙按著——”
裴昭珩眉頭一跳,連忙站起來,快步行進了殿,賀顧見狀也趕跟了上去。
不知昨夜里,陳皇后這樣醒了多次,三殿下的作明顯比昨天第一次幫之雅按住陳皇后時嫻了不,之雅又灌了藥,只這次沒再劈暈陳皇后了,一碗藥灌下去,陳皇后便又蔫蔫的了下去,似乎又陷了昏迷。
之雅走出帳幔來,把藥碗放在了宮婢端著的托盤上,一邊垂下擼著的袖子一邊對裴昭珩道:“燒已經退下去了,這一記藥下去,也不必再繼續喂了,娘娘兩日水米不進,又鬧了這一夜,已是耗盡力,再鬧不了,眼下只需派人守著娘娘,等醒來。”
裴昭珩道:“有勞大夫。”
賀顧忍不住問了一句:“那娘娘醒來,可還會發癔癥麼,是否能恢復神智?”
之雅沉默了一會,忽然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我昨日原以為,皇后娘娘只是一時驚悸加、急火攻心、又寒邪侵,才會這般神志不清,但昨夜一整夜瞧著娘娘模樣,卻似乎不只是除夕宮宴驚之故才會如此,似乎還有舊因和心病,眼下說是娘娘子有恙,這才神志不清,倒不如說是娘娘自己不愿意清醒過來,心病難治,不是施針和藥石能醫得的,清不清醒的過來,還要看皇后娘娘自己愿不愿意。”
賀顧怔了怔,奇道:“娘娘自己不愿意?”
之雅“嗯”了一聲,看了一眼裴昭珩,忽然道:“娘娘的心病究竟是什麼,三殿下應當也知道一些吧,殿下若能好好開導娘娘一二,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如今娘娘半夢半醒,雖然看似睡著,卻是能聽見旁人說話的。”
賀顧聽了此言,更覺稀奇,還想再問人都昏迷過去了,如何能聽見別人說話,之雅卻擺了擺手,忽然扶著腰哎呦了一聲,道:“我實在是扛不住了,且我先去隔壁坐著打個盹,熬了一夜老眼昏花,在不歇息怕娘娘醒來我一個眼花就把針扎歪了。”
賀顧:“……”
裴昭珩道:“大夫去吧,此有我看著。”
之雅應了一聲,這才跟著引路的宮婢往芷宮偏殿小憩去了。
賀顧目送離開,回頭就看見了眼底一片烏青,正著重重帳幔,目幽淡、不知在想什麼的三殿下,裴昭珩這幅神,賀顧看了微微一怔,不知怎的莫名覺出三分陌生、三分悉來。
說來奇怪,眼下三殿下這幅神,之所以會讓賀顧覺得陌生,是因為他從未在重生后看見過三殿下出這種眼神,可悉卻是因為,三殿下這眼神,恰好和昨日他夢里那個沉郁、人不敢接近的帝王,有八分相似。
賀顧看的心頭一跳,忍不住開口道:“殿下……你去歇歇吧,一夜沒睡了,子扛不住,這里有宮人與我守著,若是娘娘醒了,我再殿下。”
裴昭珩聞言轉目回來看了看他,沉默了一會,才道:“不必,我不要,倒是子環……昨日也沒歇好,可去外殿小憩片刻。”
頓了頓,又道:“……抱歉。”
賀顧怔了怔,一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三殿下在抱歉個什麼,想了一會才回過神來了,他說的似乎是他扮“長公主”,哄得自己團團轉這回事來。
賀顧心大,這兩天他也惦記著陳皇后的安危,又昨晚上那個夢給攪和的暈暈乎乎,是以竟然一時忘了自己還在跟三殿下生氣這事,他沒想起來還好,眼下又被三殿下提醒一回,那被騙走兩輩子第一份真摯的郁氣,便又重新浮上了心頭,雖說昨日賀顧也已經打算,不再和三殿下計較,也不撒潑耍賴了,但是氣卻也還沒徹底消,便只悶悶道:“殿下抱不抱歉都一樣,事已至此,不必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