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作子,嫁于他人,若不是非得已,哪個男人愿意?
……三殿下也是不由己。
瑜兒姐姐忽然變了個大老爺們,要問賀小侯爺心中憋不憋氣,他自然是憋氣的,可是怪三殿下,又有什麼用呢?
或許……他賀顧的姻緣紅線,早就被月老一剪刀給嘎嘣剪斷了吧,便是再重生個十輩子八輩子也是如此……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啊。
賀顧心中暗嘆了一口氣。
他雖然還不能完全釋然,但也不會再怨怪三殿下,跟他撒潑耍賴,人家裳又哭又鬧的啃人了……
昨晚的確是太失態了。
……且先讓他緩緩吧。
只是三殿下,眼下心中估計也為著皇后娘娘的事煎熬,一夜過去,賀顧雖知道“瑜兒姐姐”從頭到尾都不存在,可一時半會心理上清楚了,本能卻還沒有完全接,看到這張臉如此落寞沉郁,他便忍不住的心生不忍——
賀顧有心寬三殿下一二,卻又實在想到不到能說什麼。
只是右手頓了頓,抬起來拍了拍他的肩,已示寬。
三殿下回眸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麼。
二人變這樣又守了陳皇后一整日。
到傍晚時,之雅又給皇后施了一回針,皇后便又醒了一回,這次仍然是折騰的不行,又哭又鬧,狀若瘋狂,聲音和樣子都十分駭人,之雅不管三七二十一,三殿下幫忙強按著灌了藥,又給劈暈了。
賀顧看的角搐,忍不住問道:“……這樣灌,藥真的能喝下去嗎?”
之雅一邊把針收回去,一邊道:“吐還是會吐一些的,但好歹能喝下去一點,比沒有強。”
天將暗,賀顧雖是駙馬,卻也畢竟是外男,不像三殿下是陳皇后親兒子,他不好留宿芷宮中,便告辭先回了公主府。
這日他竟又接著做夢了。
夢里仍然是那個做了皇帝,眉目郁的三殿下,他仍然是那只貓,睜開眼的時候正蜷在攬政殿案上睡覺。
賀顧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這個夢里,又了那只貓,先是愣了愣,抬眸便看到了裴昭珩在燈火下,有些模糊、廓和了幾分的側臉。
他又在批折子。
賀顧連續做這個夢有些日子了,每次進了夢里,他變了貓,見夢里的三殿下點燈熬油的理政務,都會去叼他批折子的朱筆,眼下也條件反的上前去叼了一兒。
貓咪如此舉,不是第一次,帝王卻微微一怔,看著那貓,沉默了一會,低聲道:“昨日見你一日都懨懨的,晚上也沒來管朕批折子,怎麼今日又神起來了?”
賀小貓咪叼著筆拽了兩下,帝王便松開了手,它如愿以償的打斷了他的工作,他也不惱,只抬手順了順貓咪后頸的發,道:“你沒事就好……朕昨日還以為你病了,若是連你也不能陪著朕,朕……”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忽然嘆了口氣,閉目道:“……罷了,這麼多年,也是如此……除了他,再沒有人陪在朕邊過。”
賀小貓咪叼著筆,著帝王閉著目,微微有些落寞的俊臉龐,發起了愣來——
這個夢里的三殿下在說什麼啊?
“他”是誰?
只是賀顧一此夢,夢中的三殿下便已經是這幅老模樣了,也似乎做了皇帝有段日子,賀顧不知道此前這個夢里發生了什麼。
……他還有點好奇。
賀顧剛一產生這個念頭,便覺得眼前景驟然模糊了起來,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他頭暈目眩,等他再定下神,定睛一看,卻發現自己似乎已經不再攬政殿中了——
此竟然像是……
一間暗室?
賀顧發現自己又回歸了那種沒有實的狀態,只是這次他明顯覺到自己似乎被無形的拴在了什麼東西附近,無實的他也飄不遠,低頭一看,便發現底下站著的,竟然是更年輕的三殿下。
三殿下站在外面,牢獄里關著個頭發蓬,看不清面貌的人。
那人肩膀抖了抖,似乎在笑,半晌才道:“你謀朝篡位,弒君弒兄,大逆不道,便是坐上了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順,你以為你就能在這個位置上,坐的穩了?朕告訴你,你是在做夢,朕是不會給你寫傳位詔書的,朕絕不會寫……朕決不……”
賀顧聽得傻了——
這……這聲音怎麼有點像……太子???
這是怎麼回事?!
他低頭去看,卻見三殿下站在這間牢房外,神無悲無喜的看著牢里形容狼狽的人,淡淡道:“大哥不想寫,便不寫吧。”
牢里的人愣了愣,抬起頭來,怔然的看著裴昭珩的臉,道:“你……你就不怕日后,有人說你……說你的皇位得來不正,你就不怕旁人謀反討伐?你就不怕……”
賀顧越聽心中越震驚了,他心頭浮現出了一個有些離譜的猜測——
難不這個夢,是太子做了皇帝后,三殿下……三殿下篡位功了?
這夢果然是夢,夢里的三殿下微微有些譏誚的勾了勾,像是在笑,賀顧從未見過現實的三殿下出過這種神,他道:“我有何好怕?”
“大哥殺忠良、信佞,母后何曾害你?聞貴妃何曾害你?錢大人、陸大人何曾害你?便是二哥與你相爭,也從來都是明磊落、堂堂正正、從不曾使過私歹毒手段,大哥卻能將他們都殺了,又害了二哥妻兒,連親侄子也不放過,大哥喪盡良心,天理不容,你都不怕,我又有何好怕?”
牢里的裴昭元聞言,膛劇烈起伏了起來,半晌他才怒道:“你胡說!你胡說!朕……朕沒有殺忠良,是他們對不起朕!是他們對不起朕!朕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坐在這個位置上,又豈能事事盡皆如朕所愿,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裴昭珩冷笑道:“我什麼都不知道?賀侯爺跟隨大哥十四年,他對大哥何等忠心耿耿,為了大哥的皇位,他遭了多唾罵?挨了多口誅筆伐,他替大哥把大哥做過的臟事全都一肩扛了,大哥卻能翻臉不認人,轉眼就將他凌遲抄家滅門,有誰大哥如此忘恩負義、如此鳥盡弓藏、如此卸磨殺驢了?”
裴昭元怒道:“朕也不想,是他朕的!是賀子環!是他恃寵而驕,他私兵符,他勾結黨羽迫于朕,他眼里早已沒有朕這個主君了!都是他朕的!”
裴昭珩沉默了一會,忽然垂首搖了搖頭,半晌他斂了面上神,淡淡道:“時至今日,大哥還是覺得,自己做下的惡事,都是旁人迫,一切的錯,都不是因著大哥的過失,那便還是在這里好好反省吧。”
“哪天大哥想通了,愿意對著已逝忠良磕頭賠罪悔過,我便給大哥一個痛快。”
“若是想不通,便在這里一直想吧。”
他轉要走,裴昭元卻幾步沖到了欄桿前,他滿是污垢的手抓著欄桿,目眥裂的盯著裴昭珩的背影,怒道:“你別走!朕不許你走!朕……朕是皇帝,朕是一國之君,你不能這樣辱朕……你……你不能……你……你就是想讓朕給賀子環的牌位磕頭賠罪是不是?你就是惦記著這個才這般辱于朕是不是?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你們早有勾結……他當初才會留你一命,他當初才不殺你,他……他這個叛徒……是他先對不起朕……是他先……”
賀顧聽了這話,心中簡直驚濤駭浪,他忽然開始覺得,這個夢似乎不太對勁了——
這夢,怎麼倒像是前世……他死后的事??
這到底只是一個夢?還是真實的?
夢中的三殿下聽了牢里裴昭元的話,卻忽然回過了頭來,目冷寒的盯著他,道:“閉。”
“子環從未對不起大哥,是大哥對不起他,對不起賀家,對不起長侯府,對不起所有為了你忠心一片的良臣賢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