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幾乎安靜的落針可聞。
半晌,太子才笑了笑,道:“行,三弟心中有數就好,那孤便不多言了。”
這才又閑談了起來。
飲過了茶,吃了兩塊點心,差不多到時辰了,裴昭珩和賀顧才站起來告辭離去。
出了東宮,賀顧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了腦門上的汗。
裴昭珩道:“子環方才怎麼了?”
賀顧扭頭看了看,對他們二人后跟著的一排宮人吩咐道:“你們退遠些,不必跟這麼近。”
待與隨從宮人拉開一段距離,他才轉過頭低聲對三殿下道:“沒什麼,就是我心中有點犯怵。”、
裴昭珩微微蹙眉道:“犯怵?子環是……害怕皇兄?”
這一世,賀顧和裴昭珩雖只相了一個多月時日,又鬧了些不大不小的尷尬誤會,但有了三殿下幫他理家事的恩、又有相了這麼多時日的誼在,他二人也算得上知己,賀顧知他品,心中也是信任他的,是以并不忌諱、也不拐彎抹角,只低聲道:“太子殿下方才是您到了江,手下留呢……恐怕那邊和東宮、陳家都有些關系在,屆時殿下若是下手太狠,傷了東宮的人,恐怕……恐怕他要記恨的。”
裴昭珩低頭看著賀顧:“……子環怎麼會這麼想?”
賀顧見狀,不由得有些著起急來,心道,難不三殿下這是不相信他說的?還傻傻的以為他那太子哥哥,是什麼菩薩心腸、襟寬廣的善男信不?
不對啊,上一世三殿下分明看的清楚,還勸他趁早跑路呢,怎麼現在倒是被蒙蔽雙眼了?
這些日子和他談,賀顧便知道三殿下政見與他恩師王庭和老大人相似,賀顧又是王老大人的弟子,這大概也是為何他們兩個談得來的原因,但若是這次江之行三殿下也如恩師那樣……到時候萬一牽了陳家和東宮在江的人,太子記恨上他……如今什麼都還沒準備好,三殿下羽翼未,要是現在就了太子的靶子,可實在不是什麼好事啊!
賀顧不由得有些焦心、他連忙低聲音、苦口婆心的勸道:“殿下信我!太子……太子他真的并非如同殿下想象中那樣,如今殿下才剛剛涉政,朝中東宮擁躉又眾多,太子殿下樹大深,現下還萬萬不能開罪了他!我知道殿下是中有壑、眼里容不得污穢的,只是江素來富饒、朝中一半的差都在那兒,關系盤錯節,要肅清江場,絕非一日之功,若是之過急,既做不出什麼效不說,還會開罪了東宮,一定要慎重啊。”
裴昭珩看著他沒說話。
賀顧在“長公主”面前時,一貫都是一副沒頭腦小傻子的模樣,他這樣長篇大論苦口婆心,裴昭珩也是第一次見,他以前竟然沒發現子環竟會想的這般多……
但此刻,賀顧眼中的擔憂和關切,又是那樣的真實。
裴昭珩結微微一,垂眸看著賀顧,一言不發,心中卻是千頭萬緒。
他忍不住想:這個人……為什麼會這樣?
既決絕果斷的拒絕他,無到近乎殘忍。
又毫無保留的信任他,篤定且毫不搖。
他在朝中毫無基、“真實份”也不過是一個久病多年的羸弱皇子罷了,他兩個皇兄一個已是東宮儲君、百擁戴、大義所向,一個后有著得力外家、有舅舅威寧伯聞修明踏踏實實的兩大營兵符在手,賀顧憑什麼就敢這麼篤定、甚至都沒看到他這個正主、有一一毫的奪儲之心,就開始自顧自的給他鋪起路,一副一門心思認定了他就是主君的模樣?
那日子環說,盼著他“可堪為帝”。
若要問當時裴昭珩聽了這話,心中是何覺……
只能說……任何一個有壑、心有抱負的人、又如裴昭珩這般出皇家的,都不可能沒有。
更何況這話,還是子環說的。
……
賀顧見三殿下久久不言,還以為他是年輕氣盛、聽不進勸,更覺焦心幾分,正要再勸,道:“殿下,您……”
話還沒說完,卻被裴昭珩打斷了。
“我知道。”
賀顧聽他這麼說,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只是還是忍不住又叮囑了幾句:“我知道殿下眼里容不得沙子,只是小不忍則大謀,如今……”
裴昭珩道:“我知道,子環不必解釋。”
賀顧一怔,抬頭看他,卻見裴昭珩那雙桃花眼正一瞬不錯的盯著他看。
……自那日言府尷尬的一晚上過去,裴昭珩已經很久不曾用這樣的眼神看他了。
是以賀顧猝不及防之間,抬眸撞見他這眼神,二人對視,賀顧被他看得幾乎心跳都微微了一拍,他有些狼狽的趕轉開了目,卻聽裴昭珩忽然道:“子環。”
他這麼一,賀顧被他的心中頓時更慌了,暗道三殿下這不會是好容易消停幾天,又要開始了嗎,他不是想開了麼?
只得著頭皮,答道:“……怎麼了,殿下?”
裴昭珩沉默了一會,道:“有件事,我與父皇瞞了你許久,等這趟我從江回來,便告知與你。”
賀顧一愣,道:“啊?什麼事?”
裴昭珩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十分淺,并未抵達他眼底。
……也沒有回答他。
第57章
東宮。
三皇子和駙馬前腳剛走,后腳殿便緩步走出了個錦公子。
他從殿出來,太子也沒抬眼看他,只懶懶的抬了抬下,示意了一下自己對面的位置,道:“坐吧。”
這錦公子不是別人,正是自小和太子一同長大的東宮伴讀,岳家大公子岳懷珉。
岳懷珉依言坐下,他神微微有些疑,小心翼翼的問了句:“殿下……不是還沒給圣上遞折子、推舉三殿下麼?怎麼方才倒直接跟他打包票了?陛下的圣旨如今還沒下,群臣仍在力諫,殿下未必就沒希啊……”
二人所坐榻上擺了張紅木小案,案上布著一張棋盤,白玉和碧玉制的棋子剔致,在棋盤上星羅棋布的織著,單看這棋局,廝殺的十分激烈,可行棋之人,從頭到尾卻始終只有太子一人罷了。
太子兩指捻著一粒碧玉棋子,手托著腮低頭看著棋盤一副蹙眉苦思的模樣,聽了岳懷珉的話,里只答道:“都是早晚的事,若真愿意定下我,父皇早就定了,這些日子朝野爭議、百納諫,父皇都不肯松口,十有八九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定要遣三弟去的,既然如此,橫豎也是爭不過,孤又何必跟著一起鬧個臉紅脖子、平白弄得難堪呢?倒不如賣三弟一個人罷了。”
岳懷珉蹙眉道:“話雖如此,但宣使一職事關重大,雖說方才您也敲打過三殿下了,可他畢竟不是咱們自己的人,萬一到時候他察覺了什麼、鬧將起來,把江的那些事抖落在圣上面前,那就麻煩了……”
太子落了一子,道:“江那邊有宋老坐鎮,沒那麼容易他察覺出來,便是王庭和這樣的老狐貍,去了一趟不也只是查到些許皮罷了麼,奉英不必自己嚇自己,且他去便是了。”
岳懷珉道:“好吧……宋大人辦事,的確妥,只是我心中還是有些擔心,陛下此舉是否有什麼深意……這……”
太子聞言沉默了一會,他面慢慢冷了幾分,半晌才道:“父皇重姨母,對的孩子自然也是屋及烏,三弟既然回了京,會得他看重,也不奇怪。”
岳懷珉忍不住道:“我便是想到了這一層,若是平常,這點子風頭他出便是了,殿下也不稀得爭,只是如今……如今……”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有些不敢說出后面那句話。
太子卻半是譏誚半是玩笑的接上了,道:“如今孤和父皇生了嫌隙,孤這東宮也失了圣眷,奉英怕孤在東宮,住不下去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