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天早已經晚了，燈火昏暗，我和蕓淺也兒沒多想，見把孩子抱了回來，就放心了。”

“我那時折騰了一整日，實在累的，抗不住睡著了一會，誰知還沒到清晨，便被蕓淺和魏五兒搖醒了，我聽了們說的，才知道蕓淺起夜，看了小爺一眼，卻見孩子的臉都已經紫了，一探才發現，孩子連子都涼了。”

說完了，齊肅捋了捋胡須，沉思了一會，道：“只是如此，雖然那魏五兒形跡可疑，卻也不能證明……孩子換過，且是萬氏指使的吧？”

他話音一落，那一直未曾說話的瘦婦人卻道：“蕓香說的只是經過，心，未曾留意到細，妾卻都記得。”

齊肅道：“哦？那你來說。”

瘦婦人叩首道：“那日晚上，正房來魏五兒的那個丫頭，民雖是使，卻也整日在主院進出，見仍覺面生，好像從沒在主院瞧見過一樣，直到后頭……民離開了侯府，某一日午夜夢回，才猛一下回過神來，那丫頭……民并不是沒見過，是萬姨娘院子里邊兒的人。”

萬姝兒在邊上聽得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聞言怒道：“你這賤婢！休得口噴人！”

瘦婦人卻不搭理，繼續道：“且那日魏五兒行止，也頗為可疑，若說是夫人不住了，臨終前想見孩子一面，前半夜最兇險的時候，正房里為何不遣人來？后半夜我和蕓香聽著，分明正房那邊，已經安靜下來了，想是夫人也已好轉、歇下了，夫人折騰了一日，那般兇險，分明都已歇下，怎麼會忽然睡到后半夜，又爬起來要看孩子呢？”

“再有一點奇怪的，小爺晚上生下來，皺一團，貓兒一樣小，我和蕓香當時都是未嫁，不曾生育，雖然認不得這麼小的孩子的臉，可我卻記得小爺生下來是一直手，時不時就一的，但是魏五兒抱出去了一回，回來以后爺卻忽然乖乖在襁褓里睡著不了，那時我只以為是真睡著了，說要看一眼，魏五兒卻不讓，推說晚上風大，掀開了看來看去，怕爺著涼，我當時一時不查，竟然信了。”

“如今想來，那一夜發生的事，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奇怪，可細想之下，卻全都是可疑之。”

“若只是這些，民也不敢斷言，魏五兒有問題，可后來府中王管事追究我和蕓香過錯，要打死我們，卻被攔下了。”

“不知怎麼，買通了行杖的下人，放了我和蕓香一條生路，還給了我們一筆錢，我們離開京城，走得遠遠的，再也別回來，臨行前，我和蕓香問為什麼要救我們，畢竟按理來說，本來也該被打死，卻因著是夫人的，這才逃過一劫，不明哲保，卻要冒著險救我們，實在有些古怪。”

“只是那時，神智好似有些恍惚，也不回答我們，只念念叨叨說什麼‘我不能再造孽了’‘對不起小姐’之類的怪話，我雖然心中覺得奇怪，但是惦記著要逃命，也謝搭救之恩，沒有細究，只和蕓香跑了，一跑就再也沒回過京城。”

齊肅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本也已了解了，還有什麼其他沒說完的嗎？”

瘦婦人搖搖頭，道：“沒了。”

這麼一說，萬姝兒聽了，原本高高懸著的一顆心，瞬間放了下來，若不是在公堂之上，險些就要大大松一口氣，用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淚，聲道：“說到底，這兩人不過是侯府逃奴，們一面之詞，又能說明什麼，誰知道們拿了誰的好？且便是們說的是真的，難道僅憑賴著那丫鬟，是我院子里的，便能說明是我遣人換了胎兒麼？那晚上，到底有沒有那樣一個丫鬟，還不知道呢。”

賀南從頭到尾，就沒相信過那更換胎兒，龍轉的無稽之談，是以此刻，他也只扶著萬姝兒的肩膀，義正言辭道：“姝兒說的不錯，這兩個罪奴，看顧主子不力，原該打死，如今跑了，不好好躲著也就罷了，竟還敢回來攀咬主家，這等刁奴，合該杖斃！”

齊肅頓了頓，轉頭看了那邊微微閉著眼的三皇子一眼，小聲問道：“這……老侯爺和侯夫人說的，也有道理……”

賀小侯爺從剛才到現在，始終一言不發，甚至蕓香、蕓淺供述，也沒攪他一緒，他從頭到尾，只是冷眼旁觀著一個人的反應——

賀老侯爺。

但此刻，他也終于看了出來，賀南一顆心，早已經毫無保留的信任著萬姝兒。

他的目在賀老侯爺扶著萬姝兒肩膀的那只手上頓了頓，沉默了一會，半晌才忽然冷笑了一聲。

賀南聽到兒子這一聲人骨悚然的冷笑，微微一愣，轉過頭看他，卻發現賀顧也正盯著他，那眼神不像是在看親人，甚至都不像是在看人。

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件。

冷漠的不帶一。

賀南愣了愣，半晌才皺了皺眉，低聲道：“顧兒，為父不知道你是聽了誰的攛掇，但你我終究是父子，你……”

賀顧卻沒理他，只忽然沉下臉道：“帶魏氏上來。”

在場眾人，除了端坐上首，始終閉目養神，氣定神閑的裴昭珩，其他人皆是微微一愣。

齊肅疑道：“魏氏？是那個魏五兒麼？”

堂下果然帶上來一個老婦人，兩鬢斑白，皮鶴發，顯然年紀不小了。

老婦人叩首道：“妾魏王氏，是魏五兒的娘。”

齊肅問道：“那魏五兒，可還活著？”

老婦人搖了搖頭，道：“五兒前幾年便被人害死了。”

齊肅道：“誰害了？”

老婦人道：“五兒在侯府年紀到了，被發還家來，卻不愿嫁人，幾個姐姐都遠嫁了，只有陪著我，后來，有一日侯府忽然來了個管事模樣的人，說是有賞賜給五兒，五兒見了那人，回來沒幾日就染了瘧疾，人就這樣沒了。”

說著嘆了口氣，從懷里出來一支攢東珠金步搖和一封薄薄書信，道：“五兒臨終前，留了這支步搖和五百兩銀票給我，又留了一封書信，說要我替燒了，只是去了，我也沒舍得當掉這支步搖，書信原想燒了，可我晚年只有這一個兒陪伴，最后白發人送黑發人，我雖不識字……可留下的東西，也舍不得燒……就這麼放到了今天。”

老婦人話畢，齊肅還未如何，賀南看著那只步搖卻愣住了，半晌他才回過神來，一張壑嶙峋的老臉上，面皮劇烈搐。

賀南兩步沖上前去，一把奪過了那支金步搖，又將其翻轉過去，睜著渾濁的老眼在那步搖上仔細找了起來，沒多久，果然看到了幾個筆跡悉的小字——

永以為好。

賀南的目在那四個字上頓了整整半盞茶功夫，整個衙門一片寂然，落針可聞，就連賀顧見他這副模樣，也只是冷眼旁觀，并不說話。

賀老侯爺好容易才把目，從那支步搖上挪開，他抬頭看著萬姝兒，語氣里帶著幾分茫然、幾分不可置信，半晌才艱聲道：“這支步搖，不是當初你懷了誠兒后……我贈你的嗎？”

“為何如今，會在旁人手中？”

“你……你為何要給這樣大的好？你要做什麼？”

賀老侯爺連問三句，直問的萬姝兒臉蒼白，只覺雙綿，子幾乎搖搖墜，了半天，卻一句話也沒答上來。

第51章

萬姝兒腦海一片空白，舌喏喏，本想強詞辯駁，說是那魏五兒了的步搖，可魏五兒畢竟是主院里言大小姐的侍婢，又如何能到一個姨娘的院子里去？

這番說辭，不說還好，說出來了更可疑了五分，是以話到邊，又萬姝兒自己給憋了回去。

正六神無主、心志惶惶，卻聽府尹齊大人在堂上發問，道：“哦？這樣說來，這支金步搖果然是萬氏的東西麼？”

齊肅頓了頓，思索片刻，道：“夫人的東西，卻到了魏五兒的手里，還是這等貴重之，證確鑿，可見私下卻是相賄授過的，魏王氏，你兒留下的書信，呈上堂來，本要驗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