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進府門,賀顧就見到前院里牽著一匹形矯健、態駿朗、通雪白的高頭大馬。
馬兒前系著一條紅綢帶,還打了個結,他愣了愣,轉頭去看裴昭珩,卻見三殿下正低著頭看他,二人目對上,裴昭珩淡淡一笑,溫聲道:“這馬兒名喚‘云追’,是我送子環的生辰賀禮。”
只要一眼,賀顧便知道這匹白馬是匹萬金也難尋的寶駒,這等馬兒,多是西域運來汴京的稀罕,都是有價無市,拿著銀子也買不到,他前世縱馬疆場多年,自然是馬之人,眼下親耳聽三殿下說這樣好的馬,竟然是送給他的,豈能不喜?
當即喜上眉梢道:“‘云追’……這可真是個好名字!多謝殿下贈馬之誼,顧必不相忘。”
這才來了馬房小廝,再三叮囑,一定要好生照顧這寶貝疙瘩,不許怠慢了,這才和裴昭珩拱手告別,轉回了自己的院子去。
他轉走的利落,卻不知后的三殿下,還站在原地,就著公主府夜中,掛著的暖黃燈火映照,一言不發的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
許是今日過得開心,賀顧回了偏院,也沒覺出困意來,只征野先去休息,自個兒卻坐到了書案前,研起墨來。
他點上燈火,展開信箋,執筆沾了沾墨,想了一會,才在信箋上開始落筆:
“瑜兒姐姐:
見字如晤。
已近十月,一晃姐姐去宗山小住已快兩個月了,近來過的可好?寺里的齋飯清湯寡水,吃的還慣麼?
每每憶起宗山在北地,天氣苦寒,總怕姐姐會不小心穿的了,要是了寒可怎麼辦,又怕你夜里睡不慣那的床,還好是蘭姨隨著姐姐去了,做事那般穩妥,定然會好生照顧姐姐。
只是雖然如此,我在京中還是很想念姐姐,每日每夜,行走坐臥、吃飯飲食,都會想起姐姐,日日盼著姐姐能早些回來。
我說這話,只是想告訴姐姐……我很想姐姐而已。
至于什麼時候回來,還是等姐姐想通了再自己決定,我絕不你。
對了,還有一事。
先前信中,告訴過姐姐,三殿下到京城來了,這些日子我與殿下相,深覺殿下和姐姐一樣,也是個行止磊落、心純良之人,只是有件事,姐姐可能不曉得,我發現了……也沒告訴皇后娘娘,畢竟三殿下愿意我知道,也是信任于我,我不能這樣轉頭就把他賣了。
這事兒,我就只告訴姐姐你一個,畢竟姐姐你也是三殿下的親姐姐……你可不要告訴別人。
三殿下他好像喜歡男子。
不是尋常喜歡,而是……男之的那個喜歡,我瞧三殿下似乎已經有了心慕之人,而且還頗為掛念,只可惜據他說,他心慕之人卻是個有了妻室的男子,這便人有些頭疼了……
雖然我覺得斷袖沒什麼大不了,可惦記一個有了妻室的男子,總是不大妥當的,殿下他……畢竟是姐姐的親弟弟,我也想尋個機會好好開導開導他,只不知道該如何開導……
自然,若是能看上別人,移別,那是最好的,只可惜我也不識得幾個有龍之癖的男子,倒是京中幾家男風館,我去逛過,里頭有那麼幾個,長得還算可以,沒事也能陪著詩填填詞,只是不知道三殿下他喜不喜歡這個調調?
……我就不大喜歡,不過倒也不是說他們不好,只是在我心中,始終還是姐姐世上最好罷了,我有了姐姐,就覺得旁人連姐姐一個小手指也比不上了。
但若是三殿下喜歡,我倒可以帶他去那看看,雖說小倌也不是什麼正經男子,但總要比惦記人家有婦之夫,要好一些吧……
不過,三殿下總歸是姐姐的親弟弟,姐姐可有什麼更好的主意,勸勸他麼?
好像說了太多三殿下的事,其實還是因著,今日是我的生辰,三殿下請我吃了一碗長壽面,又送了我一匹好馬兒,我也希他快活些,這才扯遠了……
不知不覺,就寫了這樣長,這次姐姐見了信,會給我回信嗎?
一句話也是好的。
九月廿二子時
子環謹書”
落下了最后一個字,賀顧放下筆,看著洋洋灑灑一封信,這才笑了笑,他正準備再檢查一遍,門卻被敲響了。
丫鬟在門外道:“駙馬爺,宗山蓮華寺來信了。”
賀顧聞言,先是怔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兩步走到門前,打開門,喜道:“信在哪兒?”
小丫鬟被他突然開門嚇了一跳,卻還是連忙恭敬的抬手,奉上了一封薄薄書信。
賀顧接過書信,一看信封上,果然是瑜兒姐姐那一手漂亮工整的簪花小楷,一顆心頓時砰砰直跳。
他小心翼翼的拆開書信,將那張薄薄箋紙抖落開來,定睛一看,只見上面只有短短兩行字——
見字如晤,生辰喜樂。
愿君長命百歲,福澤綿長。
這封信簡短的不能再簡短,可賀顧看了,卻忍不住把那短短的“愿君長命百歲,福澤綿長”十個字,咀嚼了不知多遍,指腹也在那墨痕早干的信箋上,來回挲。
賀顧心中,一時既酸又甜——
幾乎了一團。
只是這句話,不知為何……好像有點耳……
他想起來了,今日三殿下,是不是也這麼說過一句?
第49章
轉眼間進了十月,汴京城的天氣,也開始漸漸轉冷。
賀顧自與長公主婚,做了這駙馬,徹底了個真真正正的富貴閑人,整日錦玉食、來手、飯來張口,以往在侯府中,起居上的瑣事有時還要自己手,如今到了公主府,莫說是手了,便是想都不必想,本用不著他煩心,就有婢仆早早的把什麼都替他安排好了。
怪道將門人家都不敢太養兒郎,這麼下來一段時日,別說是尚未定的年人,便是賀顧這樣,上輩子在沙場上滾了一輩子的,都能生生給磨的骨頭都了。
這些日子,賀顧書沒怎麼好好讀,連以前日練不綴的刀,如今也是三五日才想得起來一回,自己都沒察覺到,竟不知不覺間就怠惰至此,還是那日和三皇子在京郊莊子泡溫泉,見了人家那幅好材——
他再一自己小腹上,日漸模糊的腹,賀小侯爺這才覺到了一慚愧,心道再這麼下去可不行,雖說這一世不必上陣廝殺,但總得板好看些,否則他日若是長了陳大人的子那副尊容,瑜兒姐姐從宗山回來,可不得嫌棄死他了?
這才又開始早起,練起刀來。
做了駙馬,雖說科舉不、仕途無,也不能放縱自己,畢竟飯想要吃的安穩,還得有個靠得住的皇帝小舅子,日后才好安心不是——
賀顧也愈發開始對鋪子里的生意上起心來。
要說這一世,賀顧自覺運氣好的,有兩件事,頭一件最要的,便是有幸娶了長公主,做了的夫婿;第二件,便是無意之間,撿到了蘭宵——這個賺錢鬼才。
當日安排去文盛書坊,本來賀顧還多有些擔心,那賈掌柜敝帚自珍,不愿將鋪子經營的門道教給蘭宵,賀顧有意替撐腰,那時還了府上幾個膀大腰圓的長隨,日日跟著去鋪子里,就為了嚇唬嚇唬那賈老頭,好他知道厲害,別在蘭宵面前拿喬——
誰知蘭宵后頭,卻又盡數把這幾個長隨遣了回來,笑著跟賀顧說,其實大可不必如此。
賀顧心中雖然半信半疑,但他上輩子畢竟也是領兵之人,心覺既然起用了人家蘭宵,那便該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也沒多置喙,只隨去了。
誰知一段日子下來,他再去書坊里,卻見蘭宵和那賈掌柜,言談之間竟然頗為親厚。
賀顧去時,只見蘭宵拿著筆在帳冊上記,賈掌柜拿著算盤在旁邊算,一老一說說笑笑,賈掌柜一口一個“宵姑娘”,那幅其樂融融的模樣,看的賀小侯爺一愣一愣,若不是他早知是怎麼回事,險些就要以為,這兩人是親爺孫倆了。
且他仔細觀察過,還不止賈掌柜,整個文盛書坊里,上到賬房、下到伙計,竟然各個都和關系不差,不過仔細想想也是,蘭宵一個花樣年華的姑娘、生的又好看,又會說話、知道人世故,最難得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