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上輩子他好歹,也是在軍旅里呆了十幾年,和兄弟們放風撒尿比大小,那更是不值一提的尋常事,沒事兒總要比一比的……可即便如此,三殿下這“個頭”,也算的上他頭一回見了……
真是人艷羨啊……咳。
他說的小聲,三皇子卻沒聽清,蹙了蹙眉,道:“什麼?”
賀顧干咳一聲,道:“呃……沒什麼沒什麼。”
又趕忙轉移話題,道:“對了,這些年殿下一個人,在金陵過得還好麼?”這次裴昭珩聽清了,沉默了一會,答道:“富貴閑人,沒什麼不好的。”
二人在池水里雖然隔了一丈遠,賀顧抬頭卻也能見到裴昭珩垂著的眸,和溫熱水汽凝結在他纖長眼睫上后,緩緩滾落的晶瑩水珠……
三殿下這模樣、語氣……又讓他想起了,曾經庭前月下,也這般自嘲,說自己不過是個閑人的瑜兒姐姐了。
賀顧心中微微有些,暗道,果然是姐弟,便是份有礙,骨子里卻都是有壑、不甘蹉跎年華、虛度的人吧。
姐姐是子……倒也罷了,可三殿下那般才學、又同樣是嫡子,卻要因著一副孱弱病,被發配到金陵去,雖說江南也是富庶之地,可他是皇子,自然還是留在汴京君父腳下,才好有所作為的。
三殿下……心中,其實也是不甘的吧?
便是前世相見時,聽他口吻,似乎已經釋然了。
但那時候,他畢竟也已是個被歲月打磨了許多年的中年人,可如今,這個十八歲、正在最好年華的三殿下,真的能毫無憾、毫無執念麼?
賀顧看著他,半晌,終于忍不住道:“殿下……若是不想做閑人……也不是不行吧?”
他這話明顯裴昭珩有些意外,見他抬眸看自己,賀顧認真道:“……我近來悟到一個道理,人活一世,也不過短短幾十載,有什麼想要的、在乎的,與其放在別人手里,讓別人掌握著,搖尾乞憐,最后搞不好還落一場空,倒不如拼一把,即便最后發現不,也算無悔了。”
雖則此只有他和三殿下二人,賀顧這話,卻仍說的極為晦,只字未提爭儲、奪嫡之言,可賀顧相信,以三殿下的聰明,只要有心,也不難聽出他的弦外之音。
只是見裴昭珩不言,他才又補充道:“……就像我和長公主殿下,我如今做了駙馬,于朝堂之上,此生都注定是沒甚作為了,可我卻也想長公主殿下,一生過得順遂安穩,食無憂,如今陛下娘娘在,自然是重姐姐的,可是若到了十年、二十年后呢?倘若有朝一日……太子殿下登基,公主府又是否還能維持今日這般景?”
賀顧說著頓了頓,轉頭看裴昭珩,卻見他面淡淡,只注視著自己,不知在想什麼。
賀顧道:“……我知道,方才我這話,是有些冒犯,旁人聽了搞不好還要說我大逆不道,只是我也并非有意要咒陛下娘娘,我……”
裴昭珩道:“無妨,子環也只是未雨綢繆罷了,無甚錯,此地只你我二人,不必拘禮。”
賀顧見他真的不介懷,這才繼續嘆道:“我便也只能打理府中家產鋪子,經商以求留下幾分家業,指著能保得瑜兒姐姐將來食無憂,只是……”
只是……
財畢竟只是財,若是沒權倚靠著,總有保不住的那天。
可這話,眼下跟三殿下說……卻又有些為時過早。
賀顧正在苦惱,還能怎麼旁敲側擊,暗示一下,卻聽裴昭珩忽然道:“子環娶了皇姐,廢了今后仕途,便不悔麼?我聽聞你今年年初,才和賀老侯爺自承河平歸京,你擒了賊首,得了父皇夸贊,難道……你以后便不想再縱馬疆場了嗎?”
賀顧一怔,沉默了一會,忽然道:“殿下若要問我還想不想縱馬疆場,我自然是想的,可若要問我悔不悔……”
他抬頭,看著裴昭珩,定定道:“為了殿下,賀顧不悔。”
裴昭珩:“……”
賀顧這篤定且毫不猶豫的八個字,幾乎一字一句,都敲在了他心上——
字字都驚心魄。
他心中分明知曉,子環為了的那個“殿下”,是哪個殿下,卻仍忍不住為此心馳神。
賀顧說完,已經靠回了池壁邊,他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嘆了口氣,道:“……縱馬疆場這種事兒,若是為著保家衛國,那還好,若是給別人當刀使,那還是免了吧。”
“我腦子不大靈,可不想做別人的刀,真要領兵,保不準就被人忽悠了去,還是吃瑜兒姐姐這碗飯,來的輕松。”
“不過殿下與我不一樣,只要子能好起來,想做什麼又不能?”
賀顧想及此,認真道:“回頭我介紹一個大夫給殿下,定然把殿下你這腎虛的病給治好了,到時候殿下活蹦跳,不就再也不用回金陵去了麼?”
裴昭珩:“……我只是畏寒,并非腎虛。”
賀顧“害”了一聲,扶著池壁,正要再說,卻忽然沒來由的腳底一,當即便往前頭栽了過去。
裴昭珩眼疾手快,趕忙上前一把扶住了他,道:“小心……沒事吧?”
賀顧也給唬了一跳,大約是這池子里太暖和,泡著泡著就讓人腦殼發昏,他這才一時走神,差點了個跟頭,還好三殿下接住了他,否則便是在水里怕也得摔傻了。
只是……
……此刻仰倒在三殿下懷里,總覺這姿勢有點不大對勁……
而且有個什麼東西,抵著他……大了。
賀顧也是男子,且他又不傻,自然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那是什麼,抬眸有些震驚的看向了三殿下,咽了口唾沫,半晌,才艱聲道:“殿下……你……”
裴昭珩明顯也察覺到不對了,他一把將賀顧扶了回去,有些狼狽的側過目。
“可能是……太熱了。”
賀顧:“……”
看來說三殿下腎虛……還真是冤枉他了……這看起來不好麼。
……就是有點尷尬。
不過仔細想想……人非圣賢,孰能不……殿下看著是正派人,應該只是憋久了,并不是對他有什麼非分之想。
殿下不是說他有心上人麼?
既然如此……
便也沒什麼可計較的了……吧?
第48章
只是想雖然這麼想,可活了兩輩子,這等尷尬事賀顧也是頭一回遇上,一時竟然想不到該說什麼話接茬。
不巧的是三殿下的尷尬,看樣子也不比他,二人之間瞬間冷了場,湯池里熱氣蒸騰氤氳,他倆卻都沒敢看對方,一時無言。
半晌,賀顧才輕咳了一聲,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輕聲說了句:“呃……泡的有些頭暈,我先出去了,殿下再待會?”
三殿下抬眸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賀顧這才逃也似的出了浴,更時便忍不住想,還是他大意了,雖說殿下另有心慕之人,只是卻也畢竟是斷袖、喜歡男子的,既然如此,以后共浴這等事,還是和殿下做為宜,一來是避嫌,二來也可避免一些沒必要的麻煩……
比如今日這等尷尬場面。
賀顧換好裳,也沒等三皇子出來就出了隔間,見那兩個婢還守在外面,道:“我先去歇了,一會殿下換好裳出來,你們好生侍候。”
兩個婢點頭道:“是。”
賀顧轉要走,卻又忽然頓住了腳步,他有些怕這兩個丫頭沒眼力見,小聲道:“……你們只需服侍殿下起居,引他去宿即可,多的事不必做,小心別了霉頭。”
這才轉離去。
賀顧這一夜都睡的不大安穩,很是做了幾個怪陸離的夢,本來先是夢到了他和瑜兒姐姐大婚那日,喜房里姐姐頭戴冠,穿著大紅嫁,垂著眸含帶怯坐在他面前,這倒是個好夢,可后頭就開始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