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環心之純良，莫說是在京中王孫公子之中，便是裴昭珩長到如今這麼大，也是頭回見到，如他這般襟寬闊之人。

他對那繼母所出的弟弟，竟然能如此不計前嫌，裴昭珩捫心自問，便是換了自己，也未必能如賀顧如今這樣。

他微微低著頭，一言不發的站在旁邊，垂眸看著賀顧和賀誠談時，年那帶著笑意的俊朗側臉——

……子環雖然花心、風流了些……可其他地方，卻又實在可的。

……人挪不開眼睛。

賀顧正要最后叮囑賀誠一句，他在國子監好好讀書，卻聽三殿下在邊上，溫聲問了句：“這麼多書，二公子怎麼不下人幫著拿？”

賀顧聞言一愣，看著賀誠懷里那一摞老高的書，的確是多的有些夸張，也奇道：“是啊，誠弟怎麼不多個小廝跟著呢？”

賀誠忙道：“害，不礙事，只是幾本書罷了，也不重的，我拿得，再說不是還有小夏跟著我嗎。”

他這話說的面不改心不跳，就仿佛他抱著的那一摞二尺高、本本都快有拳頭厚的書，的確是輕如鴻，然而他后，那跟著他，只抱了賀誠懷里一半多書卷的小廝，卻已經開始胳膊發了。

小廝等了半天，似乎終于扛不住了，苦著臉小聲道：“……二公子，咱們先回去放書麼？小人……小人實在是拿不啦……”

賀誠回頭看了他一眼，道：“是麼，那要不你再分幾本給我吧？”

賀顧見狀忙道：“罷了，也不說閑話了，你快回屋放書去吧。”

裴昭珩、賀顧二人，這才與賀誠告了別，重新登上馬車，啟程前往京郊的莊子去了。

往京郊莊子去，這馬車怕是還得跑上一段時間，賀顧正琢磨著，尋個什麼話題和三殿下閑聊，卻聽他忽然問道：“不知二公子那只眼睛，是如何盲了的？”

賀顧一怔，沒想到三殿下，竟然忽然問起了這個。

不過如今，殿下是他的小舅子，親戚之間，會關心關心家事也不奇怪，賀顧便沒多想，只把那日賀老侯爺在宮中和他說的當年舊事，跟三殿下復述了一遍。

他說的隨意，裴昭珩卻聽得眉頭輕蹙，待賀顧說完了，他沉默了一會，才道：“這麼說，當年子環的親娘，和如今的侯夫人，竟然是同一日生產？”

賀顧提起這事，神也蔫了幾分，想起早早過世的言大小姐來，悶悶道：“嗯，自從我那弟弟夭折后，娘子便一日不如一日，雖說爹給娘用藥養著，畢竟還是虛了，后來又懷了容兒，本不該生的，大夫都娘喝落胎藥，說若是非要把容兒這一胎生下來，搞不好到時候母子兩個，都保不全了，可娘……娘卻死活不依，怎也不愿意喝那藥，后來生下容兒，容兒雖然保住了，娘卻沒幾天……就去了……”

賀顧越說聲音越低，神顯然也很低落，裴昭珩見他這般神，連道：“是我不該多問，反惹了子環傷心。”

他上雖然這麼說，心里卻已經想遠了。

裴昭珩畢竟以子份，在后宮待了這麼久，又替陳皇后打理宮務多年，諸般婦人之間的私手段，他見得比尋常男子多得多，是以聽了賀顧剛才所說，他生母言大小姐和那繼室，當初竟然是同一日生產，心中便本能的覺得，有些不對頭。

且他記得一件事——

以前賀顧曾經對“長公主”提過，言老將軍、以及他那早逝的親娘言大小姐、乃至賀顧自己，都是自娘胎里出來時，便是天生大力，與尋常人甚異。

再聯想到方才……那位繼室所出的長侯府二爺賀誠，他也不過十來歲年模樣，抱著那麼老高一摞書，邊上那已經年的小廝，都尚且撐不住，賀誠看著細胳膊細，竟然好似毫不費力一樣……

裴昭珩便不免多想了一層……

若真是他猜測那般……定然不能放過那狠毒婦人。

……只是這事，眼下還沒證據，也可能只是他一時多心，猜錯了……

也沒必要立刻告訴子環。

再等等吧。

賀顧卻不知道三殿下坐在他對面，想了那麼多，他正著鼻子，目卻不經意及了馬車車廂小幾上，一本薄薄書冊，定睛一看，瞬間呆住了——

這……竟然是……

《我做哥兒那些年》？？？？

且還是翻開的，顯然之前已經有人，將這話本子看了一半了……這是三殿下的馬車，除了他……

還能是誰看的……？

三殿下，他……他他他怎麼也在看這玩意？？？？

賀顧心中頓時驚濤駭浪起來，他瞥了一眼那半翻著的話本子，只這一眼，便瞧見了翻開那一頁，正好是書中，哥兒和他相公這樣那樣，寫得十分人起皮疙瘩的床事……

賀小侯爺當即呆滯在了原地。

正常男子，不會看這種東西吧……？

難不……難不昨日他在花園里，產生的那錯覺……本不是錯覺麼？

這一世的三殿下……就是斷袖？

不對……不只這一世……

賀顧想起來了，便是上輩子，三殿下都一把年紀、三十來歲了，他去金陵恪王府時，也沒見著有王妃啊！

一個男子，還是個王爺，王子皇孫又不愁娶不到媳婦，一把年紀了不婚，還能因為什麼？？

殿下他……他十有八九，就是斷袖吧！

賀小侯爺被自己這念頭嚇到了，看著三殿下的眼神，都忍不住帶了幾分惶恐。

……真不是他大驚小怪，見不得斷袖……斷袖當然沒什麼稀奇的，但是……

但是若是這斷袖，是自己的小舅子，還……還對自己有意思，這……這就有些可怕了啊！

昨日，三殿下在花園里，看他那個眼神，跟他說話那語氣……

……就是不對勁啊！

肯定不是他的錯覺！

賀顧越想越害怕，心道——

天吶，怎麼現在才發現，他竟然還約這位爺，一塊去莊子泡溫泉……若是三殿下真的像他猜的那樣，這不是……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只是他心中雖然覺得自己沒猜錯，卻又不敢完全篤定，也抱著一點微弱的希冀，希是他多心了，三殿下并不像他想的那樣，其實殿下不是個斷袖，更沒有喪心病狂到，打自己姐夫主意的地步……

是的……是的，一定是他多心了，他和殿下畢竟是姐夫和小舅子，又才見面了這麼短短兩日，殿下怎麼會如此不擇食呢？

……肯定是他近日，之雅的話本子看多了，這才草木皆兵了！

賀小侯爺把自己嚇了個半死，卻不知道，他那風云變幻，臉皮瘋狂搐的模樣，落在裴昭珩眼里，變了另外一重意思。

裴昭珩會堂而皇之的，把這話本子放在小幾上，且又特意翻到了這一頁，讓賀顧看到……

當然是故意的。

而子環見了這話本，這幅心虛且驚惶不已的模樣，便讓他心中完全篤定了——

不僅這話本子是子環所寫，且他必然也是斷袖，或者說……男亦可的。

否則，他究竟心虛個什麼勁兒？

裴昭珩心中確定下來，便也徹底打定了主意——

子環這般多、花心、風流的子，指著他自己老實了，變得專，那是必不可能的。

就像他父皇和子環的父親——賀老侯爺那樣，男子花心，江山易改、本難移，是刻在骨子里的、甚至有時候，他們自己都未必意識得到。

似子環這般子，想要把他牢牢握在手心里，便必須把這花心的家伙……

吃的死死的。

……才能了那許多的糟心事。

他抬起那雙水瀲滟的桃花眼，看著賀顧，忽而勾一笑，低聲道：“怎麼？難道子環竟然……也是一顧先生的擁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