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賀顧方才愣神,此舉的確有些過于多禮了,他本就是朝廷冊印過的長候世子,眼下又做了駙馬,是天子婿,只要不是太子,似裴昭臨、裴昭珩這般,尚未封王授爵的皇子,他見了是可免跪拜,不必行大禮的。
但是這一世重生后,無論是因為如今,已知曉太子不是良主,而且三殿下才學不遜于太子,還是因為自己娶了他的親姐姐長公主,賀小侯爺都已在心中暗自打定主意,這輩子定要扶這位三殿下,搏一搏那萬人之上的座,他是個實心眼,既然已經認定了,三皇子便已經是他心中主君了,見了面,也自然是恭敬的。
只是沒想到,這位三殿下,竟然如此子親和、平易近人。
不過也是,畢竟如今三殿下也不過十八歲,前世他們相見時,二人都已經年近而立,眼下三殿下還年,活潑些也沒什麼稀奇。
三殿下與長公主這對姐弟,實在是生了一幅好相貌,說是傾國,也絕不為過,雖然姐姐是子,弟弟是男子,子也是天壤之別,可卻又各有各的,沒一個遜了分毫。
若說長公主是一枝開在料峭崖壁、獨立北風中的紅梅,三殿下便更像是一株拔、修雅的白蘭花。
旁人拿花比人,怕辱沒了花,但若是這姐弟倆以花喻之,賀顧卻只覺得,花尚且不及人五分。
三殿下雖穿了一玄,可這一黑,卻沒三殿下顯得有分毫孤僻冷傲,反倒越發顯得他干凈、矜貴,卻又溫煦塵。
賀顧讓他扶起來,心中還有些恍然,鬼使神差的尋思到——便是為了這張臉,扶三殿下上位,也比扶太子順心多了。
上輩子,怎麼就沒早他看見呢?
只是想歸想,賀顧聽見方才三殿下他姐夫,他也是萬萬不敢當的,只一邊起,一邊道:“殿下,喚我表字子環即可,實在不必那般多禮。”
裴昭珩聞言,笑了笑,溫聲道:“也好,聽說子環今年也不過十六,既如此,我虛長你兩歲,就不客氣了。”
賀顧趕忙點頭稱是。
二人語畢,便青珠領著路,進了皇后的芷宮正殿。
皇后見他們二人一起來了,也有些意外,不過還是趕招呼著三皇子、賀顧在下首坐下,又青珠、黛珠上了茶、餞果子,這才笑道:“我還說,等著顧兒了宮,再介紹你們郎舅倆相識,不想你們竟先遇上,還一起來了,這倒是替本宮省了事了。”
賀顧道:“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曉三殿下竟然回京來了,不想今日剛一宮,就遇見了,實在是巧。”
“只是……聽說殿下虛畏寒,不知如今可好些了嗎?”
他此話一出,裴昭珩還沒如何,座上的皇后卻不知怎的,竟先紅了眼眶,拿著手里絹帕抹起淚來,陳皇后抬眸先是看了看三皇子,這才對賀顧道:“珩兒七八歲一點兒小,便被送離了京去,這一去便是十來年……十來年啊,如今珩兒可算回來了,卻瘦了這副模樣,定然是病著,又離了我和他姐姐,在金陵了委屈了。”
裴昭珩:“……”
賀顧:“……”
天老爺,這便是親娘眼里的孩兒麼?
難怪人總開玩笑,說有一種瘦,親娘覺得瘦了。
賀顧雖只十六歲,在男子里,卻也算的中上等的個頭,三殿下則比他,還要高了大半個頭去,且殿下還生的這般肩寬長,雖說不似軍里,那些個整日著膀子練、虬結的老哥們壯實,但也絕對稱不上瘦了吧??
皇后娘娘到底是哪兒看出來殿下瘦了的?
不過心中費解歸費解,賀顧上還是寬道:“三殿下如今既能歸京了,陪著娘娘過中秋,不就說明子已經大好了麼?殿下是陛下和娘娘的親骨,福澤綿長,子也定會慢慢好起來的,娘娘切莫因此過于憂慮,憂思傷脾,若因此傷了,反而要三殿下心中疚呢。”
裴昭珩聞言,卻不由微微一怔,心中稍覺有些訝異。
賀顧往日里,在“瑜兒姐姐”面前,總是赤誠、意滿滿、甚至帶著幾分憨態的,他張起來,有時話都會說不利索,面紅耳赤,裴昭珩還是頭回見他這般……
眼下倒好像一下子換了個人,了許多。
他頓了頓,道:“駙馬說的不錯,兒臣如今已然回京了,兒臣的子如今已好多了,只是有些畏寒,只要了冬多穿幾件裳便是,母后不必為兒臣憂慮。”
皇后聞言,這才不流眼淚了,鼻子,道:“汴京冬日天冷,珩兒偏偏又畏寒,唉,只恨偌大汴京,竟也沒個大夫,能徹底把你這病治了。”
裴昭珩無奈道:“母后,既然是頑疾,又哪里有那麼容易治?這也不是大夫的過錯。”
陳皇后自然知道是這個理,也只是隨口埋怨,正要再說,卻聽賀顧忽然道:“說起大夫,我倒認得一位,妙手回春,很有幾分本事,與其他大夫都不同,我舅舅多年咳癥在,治了一個多月,如今也漸漸有了起,以前連喝口水都費勁,眼下已經能下床了,若是娘娘與三殿下不嫌棄,回頭倒可以介紹了這位大夫,替殿下看看的。”
皇后聞言一愣,繼而喜道:“當真?汴京何時竟有這般好本事的大夫了?我這些年總為了珩兒打聽,怎麼也沒聽人說起過呢?”
賀顧道:“這位大夫,原本是在別的,是我聽了的名聲,有意請來替我舅舅看診,這才特意請回了京,娘娘自然是打聽不到的了。”
皇后道:“原來如此,既然顧兒都說他厲害,想必是真有幾分本事的了,他若能替珩兒看好了子,本宮必不虧待了他!”
賀顧聽皇后應允,笑道:“既然娘娘答應了,那改日,我便把介紹給三殿下。”
他想了想,又道:“對了,還有一事,殿下若是虛畏寒,我家在京郊,倒是有一莊子,別的雖沒什麼稀奇,不過莊子里有一天然地泉,常年暖熱,下人見了,便給砌了個湯池,平日里在那兒泡澡,既暖和又驅寒,眼下看來,不是正適合給殿下泡泡,也好養養子麼?”
皇后聽了,笑道:“噢?這溫泉本宮倒也聽聞過,不是說大多都在南境麼?原來汴京附近也有,還正好在顧兒家的莊子里,這倒好了,日后你兩個一同去泡泡,郎舅倆既能悉一二,也好珩兒,沾了他姐夫家里溫泉的了。”
賀顧也是忽然想起來,他娘的陪嫁里,京郊有這麼個帶溫泉的莊子,他會提起,自然是誠心誠意,想給小舅子調理調理子。
而皇后,自然也是誠心誠意,為了兒子能泡泡溫泉、養養子高興……
在場三人,唯有裴昭珩神游天外——
雖然知曉,子環會喜歡“長公主”,十有八九是因為皮囊相貌,但也著實他沒想到,如今他換了別、換了、甚至換了個人,只是留了這張臉……
子環竟然也能因著這張臉,不過初見,便能公然邀他共浴……這……
雖說事果然如預想中,那般順利,裴昭珩心中,卻莫名其妙,有些不是滋味了起來。
他結微微滾了一下,半晌才道:“……那便要多謝姐夫了。”
皇后看著他,笑道:“你這傻孩子,既知道顧兒是你親姐夫,還同他客氣什麼?咱們這是一家人,自然是對自己家人最好的,在母后這兒,不用顧忌外面那麼多的虛禮。”
又嘆了口氣,道:“只可惜,瑜兒偏偏在這時候鬧別扭跑了,否則今年中秋,咱們本能吃個團圓飯的。”
賀顧聞言,眼皮微微一跳。
這些日子,京中那些說他怒了長公主,這才氣跑了媳婦的傳言,賀顧自然也是有所耳聞的,只是他不當真,卻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不是會當了真。
便從長椅上站起來,在皇后面前跪下,道:“姐姐忽然離京,的確是我的不是,我……”
皇后被他這突然一跪,給嚇了一跳,連忙招呼旁的青珠過去扶他,道:“你這是做什麼,大好的日子,怎麼不就跪的,你的人品,本宮豈會不知道麼?若是不知道,當初也不能選你做瑜兒的夫婿了,快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