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番話,說的目明澈,語氣誠懇,裴昭珩還是沒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只這一眼,便差點再也挪不開去。
半晌,他才好容易著自己狠下心來,側過目,低聲道:“……我兩日后,要帶著蘭疏出一趟遠門。”
賀顧愣了愣,連忙追問道:“遠門……?去哪里?為何?”
裴昭珩道:“我近日心緒不寧,心思煩,打算去一趟宗山蓮華寺,小住一段時日。”
賀顧“啊”了一聲,道:“宗山?這也太遠了……小住,姐姐打算住多久?那不若我陪著姐姐去吧……”
裴昭珩連忙打斷道:“不行,斷斷不可,蓮花寺從來不收男客。”
賀顧心知長公主是行事果斷之人,既然開口跟他說了,那必然是已經打定主意,不可能不去了,所以方才他并未阻攔,而是直接說想陪去,可竟然拒絕的如此果斷,不由得委屈道:“……我知道,姐姐近日心不好,可是你一人去那麼遠的地方,留我一個人在京中,我如何放心得了?且我……我定會想姐姐,想的夜夜睡不著覺的……”
裴昭珩:“……”
……要在子環眼皮子底下跑路……未免也太難了。
他道:“……我前日已將此事,稟明父皇母后,他們也應允了,我此行并非無人保護,蘭疏也會跟著去,做事穩妥,不必擔心。”
賀顧聞言,心知瑜兒姐姐,這顯然是都安排了個明明白白,臨行前最后一個,才告訴自己。
姐姐要走,他竟然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賀顧雖然知道,自己多半是擰不過長公主的,但他又哪會那麼容易善罷甘休?
正想再磨,卻忽然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
賀顧忽覺小腹一陣發熱,頭腦昏沉,口干舌燥,眼前長公主的模樣,也一點點變得模糊了起來……
賀顧神不對,裴昭珩也看出來了,他頓了頓,道:“子環……你怎麼了?”
他臉怎麼突然這麼紅?
賀顧卻忽然湊近了他。
賀小侯爺兩只胳膊一,忽然掛在了裴昭珩頸側,腦袋在他肩窩蹭了兩下,神智昏昏,半閉著眼口里喃喃道:“姐姐……我忽然好熱……你上……好涼快,給我蹭一蹭吧……”
裴昭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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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門外,蘭疏掩上門,心知今晚殿下和駙馬,多半得吵一架,只留了一個婆子守夜,其他的全給走了。
還有事在,也沒多想,帶著婢仆便去把行禮清點裝箱,安排兩日后出行的車馬——
咳……雖然殿下不是真走,但是樣子還是得做足,否則怎麼瞞得過小侯爺?
但指揮著丫鬟小廝,收了一會,心中卻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方才桌上那個白瓷酒壺來……
怎麼……總覺得有點眼呢?
……但又實在想不起來到底在哪兒見過。
罷了,先不想了。
第43章
兩輩子了,賀顧雖然也有憋久了,起念頭的時候,卻還是第一次嘗到這等滋味。
神智昏昏,上無力,臉頰到耳后,整片皮都在發燙,渾燥熱,而下腹……更是有如燒著了一團火,撲也撲不滅。
就連呼吸,都變得滾燙,好似帶著灼人溫度。
與此相對的,長公主扶著他的手,溫度微涼,甚至長公主上的每一寸,都好像是一塊薄薄的冰,賀顧既擔心靠的太近,會燒化了這團冰,卻又忍不住往上湊。
還好賀顧自小習武,這滋味盡管難耐,他腦海里,卻也沒有完全喪失理智,失態了沒有多久,便立刻驚覺過來不對了——
他吃了什麼東西……里面下過藥?
……藥效還甚為猛烈。
賀顧著自己,從長公主頸側挪開,痛苦的宛如撕開一塊已經黏上的膏藥,每剝離一寸,都仿佛在消耗著他的意志力。
半晌,賀顧才坐了回去,垂眸啞聲道:“姐姐……我……我覺得……我好像有點不對勁兒……”
他語畢,站起來就想出門去,卻被長公主拉住了。
裴昭珩道:“你先等等。”
子環這副模樣,他只是一看,也大概看出來是哪兒不對了,同他那日在宮中,誤引了母后賜下的酒時,一般無二,
裴昭珩目在八仙桌上掃了一圈,果然看到了那個白瓷酒壺。
他心中不由嘆了口氣——
多半是蘭疏想著,這酒是皇后所賜,沒舍得扔,收進了庫房里,誰知今日差錯,鬼使神差之下,不知怎麼就被挑酒的丫鬟拿錯,奉到了桌上,又被賀顧給喝下肚了。
這酒效力甚猛,那日他在慶裕宮打了冷水,也足足泡了小半個時辰,又自己紓解過,才稍稍好了些……
眼下若是放子環走了,他年紀尚輕,一來裴昭珩擔心他紓解不當、傷了子,二來也擔心他太會紓解……尋來蘭宵,或是什麼旁的子,到時候……
更鬧心了。
倒不如有他看者,子環解決了,也不必因此擔心。
還好眼下七月,正是盛夏,天氣炎熱,洗個冷水澡,倒也不算什麼,裴昭珩站起來,兩步行到門口,隔著門了一聲:“蘭姨。”
無人應答。
裴昭珩微微蹙眉,轉頭看了看正低著頭,閉著眼,膛不住起伏,明顯正在勉力忍耐的賀顧,這才又轉打開門,想蘭疏趕打水來。
誰知門一打開,門外莫說是蘭疏了,便是整個主院里,裴昭珩也沒見到一個人影。
屋里的賀小侯爺,齒間已經泄出了幾不易察覺的低和喃喃……顯然神智也愈發不清醒了。
裴昭珩心知,子環雖然自小習武,但他年紀輕,年人正是火氣旺的時候,子環平日里,又是那般跳子,也并不像他那樣,有自小習字臨帖磨出來的耐,他能忍了這許久,已很是不易了。
蘭姨多半是去收拾行李了,只是去便去,只是……一向行事妥如,怎麼連個下人都不留在院中?
如今他去哪兒,尋水桶浴盆……
他正想著,房里忽然傳來嘩啦啦一連串,刺耳的杯盞碗碟摔碎在地面上的聲音,裴昭珩一驚,轉頭一看,果然見賀顧已經搖搖墜的站起子來,桌上方才布好的酒席,都已被他拂落在地,他先是垂著眸子,半晌才鼻子,忽而抬眸看著裴昭珩,那眼神既執拗、又帶著三分淡淡哀怨。
賀顧的眼角,已經徹底紅了一片,就連年那原本翹且圓潤的鼻頭,此刻也染了三分緋,變得紅彤彤的,甚為可憐。
他看著站在門前的裴昭珩,眼角帶淚,委屈的問了一句:“姐姐…我好難……”
“……真的……真的不可以嗎?”
裴昭珩看著他這副模樣,腦子先是空白了短短一瞬,繼而……某弦就這麼,毫無預兆的、“啪”一聲斷了。
他袖下的無名指微微了,最后還是沒控制住自己,一步一步走近了賀顧。
近些日子,裴昭珩又長得高了些。
如今他已經比賀顧高了半個頭去——
也是時候該走了。
再不走,形日異,難保賀顧不會起了疑心,與其狼狽的被子環發現、揭穿,萬一他惱了,最后落個糟爛的結局,倒不如就讓“瑜兒姐姐”,就這麼從子環的世界里……
……離開吧。
就像是好的年時代,做的一場夢。
裴昭珩抬手,摘下了那塊、頸間從沒取下過的純白月影紗——
他低頭看著賀顧,先是抬手,輕輕用食指指節,蹭了蹭年人滾燙的臉頰,然后才低頭,閉著眼在他額間落下一吻。
賀顧的意識,則已經徹底被那小小一杯酒,燒的模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