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珩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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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賀小侯爺,飯不好好吃,匆匆出了門去,自然是有原因的。
昨日他聽了劉管事的話,知曉賀誠因著眼盲一事,國子監求學阻,再想到那日宮中,賀南所說,當初賀誠眼盲的經過,便決定管一管賀誠求學這事。
如今萬姝兒在侯府關閉,他娘的陪嫁也還回來了,雖然有些短斤兩的地方,賀顧倒也不繼續和斤斤計較,只要賀老侯爺不再多事,按照家規關完萬姝兒這兩年閉,日后這兩人愿意怎麼樣,他也懶得管了。
只是賀誠,卻是的確可憐。
其實讀書進學一道,賀誠無論是天分、還是勤勉,都是勝過他這個大哥的,否則當初萬姝兒,也不會打著讓他走科舉一途的算盤了。
只是賀誠這只眼睛,瞎的實在要命,如今還只是國子監把他拒了,賀顧重活一世,卻知道日后,賀誠要因為這只眼睛的委屈,可不止是這麼一點。
便是不說賀誠是他弟弟,只賀誠上一世,愿意為他這個異母哥哥,舍了功名,在他落獄后,帶著妻兒、為他在宮門前敲了整整三日登聞鼓這一件事——
這一世,賀顧便不會袖手旁觀,冷眼看著他繼續走上輩子的老路。
賀顧昨日便索請了之雅,去給賀誠看看眼睛。
之雅一向爽快,昨日賀顧在書坊見了,只是分別時,才提了提此事,今早上,之雅竟然就已經請了劉管事引薦,去侯府給賀誠看病了。
是以賀顧在公主府中,還沒用午飯,便得了侯府下人傳訊,說是姑娘給二爺看完了眼睛,有些事要跟他商量,請他去一趟。
賀顧這才匆忙出門,剛一上了馬車,他還沒如何,征野倒是又別扭上了,十分不忿的念念叨叨道:“夫人當初……那般對待爺和三小姐,如今爺竟然還請姑娘,給兒子看眼睛,爺這般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這些日子,征野說話越來越喜歡掉書袋了,可見私底下沒用功,也不知是了什麼刺激。
賀顧道:“倒也不是以德報怨,只是以德報德罷了。”
征野愣了愣,半晌才回過神來,氣道:“德?夫人何曾對爺,有過一丁點德了?!”
賀顧心道,報的也不是的德,上卻沒回答,只看了看征野,半晌忽然賊笑兩聲,低聲道:“你這模樣……怎麼倒好像比我還氣?究竟是氣我以德報怨,還是氣姑娘,給誠弟看病去了?”
征野聞言,從雙頰到耳畔,頓時竄上一層淡淡紅暈,結結道:“爺……爺可別胡說!醫者父母心,姑娘何等妙手仁心,便是給……給別的男子看病,那也只是行醫的本分罷了,不能如此調侃的……”
賀顧卻迅速的,發現了征野話里的不對之,“嘖”了一聲,下道:“哦?別的男子……什麼別的男子?難不……除了你言征野外,都是別的男子麼?”
征野這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他本來就不善言辭,眼下被賀顧逗的,愈發臊起來,更是支支吾吾答不上來,只“我我我”了半天,卻沒“我”出個什麼名堂。
賀顧沉思道:“我還在尋思,這些日子,你怎麼胖了,直到前兩日,見姑娘邊那個小丫頭到府上來,提了個小食盒,我問了問門房,才知道是得了吩咐,日日替姑娘,來給府上‘言公子’送藥膳……嘖,藥膳味道如何啊?”
征野臉已經紅了猴子屁,小聲道:“那……那是我替姑娘,選了醫館門面,為答謝我,這才……”
征野還沒說完,馬車已行到了侯府門前,賀顧開簾子,正要跳下去,聽了征野的話,回頭笑的促狹,道:“哦……原來如此,言姑娘的藥膳,那可金貴得很,我看沒個十兩銀子,怕是難吃上一頓,你可要好好品味,別糟蹋了。”
這才跳了下去,徒留征野在后面面紅耳赤,不知如何解釋。
這次,賀顧倒是又來了個巧,剛一下馬車,便見之雅站在侯府門前,邊跟著個提了藥箱的小丫頭,正和劉管事說話。
他二人見馬車來了,定睛一看跳下馬車的是賀顧,之雅道:“小侯爺可算來了,我還想著,若是你遲遲不來,我就帶著春彤先去用飯呢。”
賀顧道:“姑娘遣人去公主府找我,可是因為誠弟的眼睛……”
之雅點頭道:“不錯,今日看過,二爺的這只眼睛,倒也的確不是不能治。”
賀顧本來也知道,賀誠這眼睛,若真是胎里帶出來的病,那多半連頑疾都算不上,這麼多年,已是瞎了個徹了,但他心中卻始終記得,上輩子之雅的醫,如何出神化,多次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又治好了數不清的、人人都說沒救的沉疴頑疾,便沒忍住,也對賀誠的眼睛能被治好,抱了三分希。
盡管如此,希卻也是渺茫的,賀顧心知肚明。
所以,此刻聽之雅說,竟真的能治,不由得微微睜大了眼,喜道:“當真?”
之雅點了點頭,道:“能治是能治,但畢竟二爺這眼睛,已是拖了這麼多年,我亦不敢打包票,只能勉力一試,至于好不好的了,便只能看二爺自己的運道了。”
賀顧問:“那……姑娘大約有幾把握?”
之雅沉默了一會,道:“兩。”
旁的大夫,治病都有敢打包票的,便是問幾把握,也多是打馬虎眼、推太極的,生怕把話說太滿了,以后好不了,被人找來算賬,但之雅卻一向十分自信,便是上輩子,賀顧當被捅了一個拳頭那麼深的一刀,也敢給賀顧的部下吃定心丸,說賀顧八死不了,他們別擔心。
可此刻,自信如之雅,都說只有兩把握,可見賀誠這只眼睛治好的希,有多渺茫,賀顧心中不由得稍稍有些失。
劉管事在邊上,聽了這話,不由得嘆道:“竟只有兩麼……唉……二爺真是……”
劉管事倒是知恩圖報,得了賀誠一次恩惠,便一直記掛著,這位殘疾爺,此刻也是發自肺腑,為他扼腕嘆息。
之雅卻不曉得其中緣由,還以為劉管事這是嫌棄醫不,只“哼”了一聲,道:“你們也該燒高香了,還好找得是我,不是我夸口,你家二爺的眼睛,不說京城,便是整個凌江以北,除了我再沒第二個大夫,敢說有兩把握治好,多半都是看一眼,連脈都不號,就扭頭走了。”
賀顧連忙寬道:“我自然知道姑娘醫妙,無妨,兩把握也是把握,便先給誠弟看著吧。”
之雅倒也是小孩心,人哄兩句,就不計較了,只認真道:“小侯爺,你弟弟這眼睛,便是你再晚找我個一年半載,怕是連我也沒辦法了,只是如今治雖然能治,卻要花大價錢的,呃……小侯爺應當也猜得到吧?”
賀顧道:“自然,姑娘盡管用藥,藥錢診金,都有我兜著,不必擔心。”
這輩子他畢竟已是做了駙馬,不可能再同上一世一般,做到軍都統這個位置上,以后也沒人能再提攜賀誠了。
但賀誠才學不俗,若他眼睛能好,自然是比誰提攜都強的。
賀誠的事說完了,他便又想起言府的舅舅來,和之雅問了一言頌的病,之雅道:“快了,我前些日子,給他用了一副猛藥,若是順利,今年年底應該便能見效。”
賀顧眼皮一跳,道:“猛藥,我舅舅的子……”
之雅連忙擺了擺手,道:“你放心,我自看著的,出不了什麼問題。”
賀顧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若是舅舅的病,今年年底能見好轉……
那明年年初,便也可以和瑜兒姐姐商量商量,帶著姑娘,去一趟金陵了罷……
早些給三殿下治好病,早些和三殿下頭,也好共謀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