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家說到底,只是因為出了一個聞修明,實在是戰功彪炳,威名赫赫,當初又有擁立之功,圣上自然對他甚為仰仗,甚至納了妹妹宮,抬為貴妃,給足了面,聞家這才一人得道、犬升天。
但在京中某些老勛貴們眼中,聞家……頂多也只能算個近些年,才異軍突起的暴發戶罷了,穩不穩得住,那得看三代,甚至五代以后。
賀顧記得,上一世太子雖然和君父的關系,幾番瀕臨破裂,甚至干出了宮,這等大逆不道的事……
但賀顧總在京外,也不知京中,皇帝和太子父子間,形究竟如何。
但說到底,太子做的已經很過分,陛下卻始終沒過太子的儲位,賀顧不知那時,皇帝到底是怎麼想太子、又是怎麼想三殿下這個兒子,可他只要是心中真有傳位給三殿下的念頭,不管最后與不,總該替三殿下考量一二吧?
可賀顧上輩子,沒見到。
兵權就不必說了,上一世,太子手里牢牢著京畿五司軍、二皇子的舅舅又著陵、承河兩鎮守大營的兵符,三殿下呢?
三殿下有個屁。
兵權沒有就罷了,產業估計也夠嗆,賀顧估計三殿下手里的銀錢,說不準還沒他姐姐長公主的嫁妝厚呢。
想及此,不由得在馬背上長嘆一口氣。
別的不提,銀錢……總得早早替三殿下作打算,待他把賀容的嫁妝備置好,剩下的那些個鋪子、包括公主府的營生,都必得好好打理,幸而眼下時日方長,只要不虛耗,相信等到幾年后,總能攢下一份不薄的產業,以待來日。
賀顧腦子里百轉千回的替三殿下打算,一行人卻已經到了城南街市,文盛書坊門前。
要說當初言老將軍夫婦二人,對言大小姐真是不一般的重,雖然言家算不得家底多厚,但是給言眉若添置的陪嫁,只這幾間鋪子,門面都是一等一的好地段。
文盛書坊所在,便是整個汴京城,最為繁華的地段之一。
賀顧今日,有意給那奉違的書坊掌柜、賬房一個下馬威,來前便從公主府,點了浩浩一溜兒的隨從,眼下停在書坊門前,車馬浩,甚為壯觀。
他甚至回憶了一下,去匯珍樓捉言定野那日,那些個王孫公子的做派,出門前,還特意小廝,去挑了把致折扇來,別在腰上。
人是不可能輸的,陣更是不可能輸的。
書坊里的掌柜,果然也被這麼大靜給嚇到了,湊到門前一看,便見一個眉目俊朗、著錦的公子哥兒,從一匹白馬上翻躍下,段好個漂亮。
公子哥神泠然,不似善茬,還沒說話,便帶出三分鼻孔朝天的傲氣來,他手把腰間折扇一,也沒展開,只在掌心里拍了拍,抬頭看了看書坊匾額,便要往里走。
這一走,后面便跟了一群人,可謂前呼后擁,還沒到門前,便有小廝替他把書坊那扇用老了的黃花梨木大門一推,那門便發出“吱呀”一聲,不堪重負的輕響。
掌柜見了這陣仗,心中便打了個突,暗道這是得罪了哪家小爺,今兒上門找茬來了?
臉上卻是不敢怠慢的,連忙笑著上去道:“誒,這位公子爺,不知是想看看什麼書啊?我們文盛書坊,在京中也算得上品目最全、價錢最好的書坊了,定然不公子爺失……”
他話音未落,旁邊一個四十來歲、蓄須、管事模樣的男子,皺眉道:“賈掌柜,我看你真是糊涂了,連東家都認不得了?”
賈掌柜一愣,轉頭看了看那人,奇道:“劉……劉管事?”
劉管事哼道:“昨日我與你好言相勸,你卻不聽,非說你那賬本沒問題,既如此,我今日便只能請來咱們東家,好生查查你這書坊的賬,若是今天真查出問題,到時候東家要置你,可別怪我。”
賈掌柜聞言,心跳當即快了幾分,他轉頭看了看那藍公子哥兒,年齡果然和如今他們書坊的東家——賀小侯爺對的上。
眼皮不由得一跳。
但這賈掌柜,畢竟管著文盛書坊多年,自恃他和賬房做的那賬,便是劉管事看了,若不是心盯著瞧他個三五個月的,一時半會,也斷斷挑不出什麼病來。
且小侯爺畢竟也年輕,未必就不能糊弄過去,就扯著老臉笑了笑,剛要解釋——
那邊征野已經十分有眼的搬來了一張長椅,擺在書坊大堂中央,賀顧也不說話,一屁坐了下去,手里折扇點了點書坊大門,道:“把門關了。”
幾個隨從果然應聲上去,把書坊幾扇敞開的大門都關上了。
門一關上,書坊大堂里線驟然一暗,賀顧端坐堂上,一雙長穿著雪白長靴,隨意的翹了個二郎,眼神冷冷的看著賈掌柜,抬了抬下,道:“我給你個機會,自己老實招待,你那賬本是怎麼回事兒,你若說了,我尚可手下留三分,否則等查清楚,上了汴京府衙門,你雇做掌柜,卻侵吞主家財產,雖不至于流放,卻也要賠個傾家產,你可得想好了。”
他這番話說的冷肅,再加之后蘭宵、征野、劉管事、以及一眾仆從,都面無表,黑著一張臉,饒是賈掌柜自問做了心理準備,也不由得漸漸的,出了一腦門、一掌心的冷汗。
這位小侯爺,分明不過十六歲的年紀,怎麼是坐在那里,沉下臉來,就能這般人肚子發?
賈掌柜當然不知道,賀顧如今這幅皮囊雖然十六歲,他又影響,心較之前世稚了許多,但畢竟是軍營里打了十多年滾的人,見過的,怕是比賈掌柜喝過的水還多,賀顧有心威嚇,豈能人不怕?
賈掌柜心里打鼓,一時有些猶疑,到底還要不要替夫人遮掩。
但他對自己和賬房的信心,終究是戰勝了對賀顧的畏懼,無他,吞了書坊所賺銀錢的,畢竟也不是只有夫人一個人,若是真相大白了,他也未必就能討得了好去。
他還沒說話,賀顧已經從他神里,看出了他心中主意,冷哼一聲,道:“書坊賬房來。”
劉管事應了一聲,果然了人去后院,請賬房先生來。
賬房來得倒快,他看見大堂中的形,愣了愣,還沒等他回神,賀顧便寒聲道:“蘭宵,問他,把那賬冊里,你看出的病,一個一個問他。”
蘭宵在賀顧后,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雖然也是宮里出來的,在子當中,也算得上見過世面了,但今日這等劍拔弩張、又都是男子的場面,還真是第一回 遇上,盡管剛才一路上,都在心中跟自己說,千萬不能給駙馬爺怯,但此刻整個大堂里那麼多雙眼睛盯著自己,不由得心里還是有些打鼓。
賀顧看出張,語氣溫和了幾分,對低聲道:“別怕,有什麼就說什麼,你是爺的人,有我給你撐腰,他們不敢拿你怎麼樣。”
蘭宵聞言,看著賀顧神,心中立刻一定,對他點了點頭,便從旁邊拿著賬冊的小廝懷里,取過賬冊,翻開第一頁,開始一目一目的詢問起,看出的那賬冊問題所在。
剛剛問了三個對不上的賬目,那賬房還未如何,賈掌柜的腦門就冒出了一層細汗——
這賬房不如他經驗老,雖然也張,但不似賈掌柜一般,只一聽便知道這位姑娘眼力有多毒辣。
竟然連一些他做賬時,未曾顧及到的小錯,這姑娘都能一文不差的說出來。
這可就有些可怕了。
還沒翻過一頁,那賬房已經是有些答不上來了。
待翻了五頁,蘭宵問的便說有十來個賬目的問題,莫說賬房,賈掌柜也聽得眼前有些發黑。
這可還沒到后面,作假的大頭呢……
賀顧見滔滔不絕,便小廝,給蘭宵奉茶。
蘭宵對自己看賬的本事,雖然上謙虛,心中卻還是有幾分自傲的,眼下見那掌柜和賬房神,便更加篤定自己肯定沒看錯,抿了兩口茶,越說越興,越說越自信。
最后直把那掌柜、賬房,問的面有菜,支支吾吾,一聲也響不出來了。
只翻了小半本,賈掌柜終于扛不住了,撲通一聲在賀顧跟前跪下磕了個頭,道:“東家,小人也是……也是不得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