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您先消消氣，這件事并不是您想那……”

“我想的？我想什麼了？”

言老夫人拍桌子的聲音從廳里傳來，賀顧還沒什麼反應，言定野倒不知道是什麼條件反嚇得一哆嗦，賀顧不由得淡淡瞥他一眼，扯了扯角。

“如今把顧兒的八字遞到皇后娘娘面前，搶著要讓顧兒做這個駙馬，滿京城的勛貴，還有哪家不知道？你以為人家都怎麼想你賀南？人家不說話，背后都在笑你長侯府出了個一門心思要絕了前頭夫人孩子今后前程的后娘呢！”

賀顧剛一走進門，看到的就是坐在上首拍著桌子氣的臉紅脖子的言老夫人、和一言不發扶著雕花紅木長椅扶手臉沉如霜的言老將軍。

“顧兒，你回來了？”言老夫人一眼就看到了他，眼睛瞬間一亮，朝他招手道，“快過來快過來，讓外祖母好好看看，承河呆這麼久，我怎麼覺得又瘦了呢。”

賀顧走到面前，就被老婦人一把抓住了手，征野很有眼力見的搬了個小圓凳過來，賀顧順勢坐下，低聲道：“外祖母，我沒瘦，您太擔心我了，我還長高了呢。”

他說著余掃了掃旁邊坐在下首的賀老侯爺。

親爹神晦暗不明，五指拳放在膝上，顯然心也并不大好，萬氏坐在他旁邊，還是那青襦，顯得清瘦又可憐，合攏著只斜斜把下的椅子坐了一半，頭低低垂著，看起來可憐，一副小心翼翼又拘謹的模樣。

賀顧臉上沒表，心中卻有些惡心，趕挪開目。

“你剛隨你父親從承河郡回京，我和你外祖父原不該在這時候來打擾你們，只是你這個后娘，做事太絕，欺人太甚，我和你外祖父要是不來，只怕你和容兒兩個被欺負死了去，這諾大的長侯府也不會有個把有良心的給你們兄妹兩個撐腰。”

言老夫人一邊輕輕拍著外孫的手背一邊嘆道，的手干枯又皺皺，但掌心卻仍然溫熱，賀顧不由得心頭一暖，低聲道：“孫兒不孝，讓外祖母替孫兒擔心了。”

“又不是你的錯。”言老夫人說著抬起頭來，這次的目終于鋒銳而尖利的看向了侯夫人萬氏，“萬姝兒，我與侯爺在這鬧了大半天，也不曾聽你響過一聲，怎麼？你就沒一句代？還是只有膽子做，卻沒膽子認？”

賀南道：“不是把顧兒的八字遞進宮的，是皇后娘娘親自開口……”

一直一言不發的言老將軍卻忽然開了口，他嗓音有些嘶啞，卻中氣十足，約還能聽出點年輕時殺伐果決的鎮定和說一不二的氣勢來。

“你別說，讓自己解釋。”

言老將軍如是說。

第5章

言老將軍一發話，賀南便也不好再替萬氏推阻，他胡子抖了抖，終于不說話了。

萬姝兒一張掌大的小臉蒼白如紙，看的賀南十分心疼，但神卻還算鎮靜，低著頭沉默了一會，開口緩緩道：“正如侯爺所言，顧兒的畫像和八字，都是皇后娘娘親口要的，并非是我有意如此，今日用飯時侯爺就已經問過了一回，現下便是二位再問，我也只這一個回答。”

說著捻起手帕拭了拭淚，又低聲道：“況且，顧兒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他與長公主殿下年紀相仿，娘娘若能看得上咱們顧兒，這難道不是長侯府的福氣麼？長公主殿下金尊玉貴，許給顧兒難道還委屈了他不，我雖的確遞了他的八字進宮，那也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怎麼到了老夫人口里，倒了什麼‘臟心爛肺之事’，難不皇后娘娘看重顧兒品貌才華，有意以帝許之，也有錯了嗎？”

這一番話看似只是替自己辯駁，實則已經在夾槍帶棒的暗諷言老將軍和言老夫人不敬皇后，不敬公主，言老夫人聽得當即面就變了，萬氏做小伏低多年，言老夫人萬沒想到竟還有這副面孔，猛地站起來指著氣的手指都抖了起來：“你……你……”

賀顧連忙拉外祖母坐下，他心知萬氏雖然不安好心，說的話卻沒什麼錯，不想做駙馬雖是許多勛貴子弟們都心照不宣的事，但敢說出口的卻寥寥無幾，正是因為這個。

倘若是個混吃等死的倒也罷了，娶了公主雖不能仕，卻可得厚賞賜，只要不犯大錯，一輩子食無憂，做個富貴閑人倒也快活。

但長侯府在汴京雖算不得數一數二的勛爵貴戚，家底卻也不薄，賀顧又是嫡長子，將來有爵位承繼，做不做駙馬都不影響他過錦玉食的生活，卻要為此白白把前程斷送了，實在不值當。

在言老夫人的心里，自己這個外孫兒是十分爭氣的。

大兒命苦去得早，外孫年喪母，卻一點也沒長歪，他從小乖巧聰明，學文習武、一點就。

騎武藝放眼整個汴京的王孫公子里，都數一數二，賀顧小小年紀就隨父親前往承河平、得勝而歸，雖然不算什麼太大的功勛，但以十六歲的年紀來看，也已經很了不得了。

頗有他外祖父言老將軍當年風范，甚至青出于藍。

言老夫人一直深信不疑，外孫以后一定是有大造化的。

可是此刻卻不好直言，說這門皇家親事不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賀顧見狀，生怕氣壞了，正要開口，卻聽親爹賀老侯爺道：“岳父岳母倒也不必著急，此事雖然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可畢竟宮里的準信也沒出來，現也只是在替公主相看，未必顧兒就真能娶得了公主。”

“這樣吧，兩日后陛下應當就會從西山收獵回京，屆時我進宮差，或可在面圣時探聽一二，若陛下也有此意，我再為顧兒尋個由頭婉拒，陛下是位仁君，我如今又有承河平之功在，想來陛下應當不會因此怪罪于我，此事或還有周旋余地。”

他話一出口，不必說賀顧與言老將軍夫婦都有些意外，便是連萬氏都不由得愣住了，言老將軍沉默了一會，閉了閉眼，道：“……倒還算你這做爹的有些良心。”

萬氏囁嚅了一會，低聲道：“這……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侯爺明著推拒，恐怕要開罪了天家……”

話音未落，賀南就已經面一肅，喝道：“你閉！”

萬氏鮮見他對自己發這麼大火，當即被嚇的就是一個激靈，連忙垂著頭不敢說話了。

賀南既已承諾會在明日進宮時，替兒子推拒這門婚事，言家老夫婦兩個也不好再不依不饒，當下便要告辭離去，賀南有意留他們用晚飯，也只被言老將軍不咸不淡的推辭了。

言老夫人這才注意到門邊一直挨挨蹭蹭不敢進門來的言定野，愣了愣，道：“定野，你怎麼也在這？”

言定野鼻子，有些尷尬，小聲道：“這個……我今日在街上正好偶遇了表哥，就被他捉來了。”

言老將軍看了眼不爭氣的孫子，心里猜到這小兔崽子多半是又出去鬼混了，但他不在賀家訓斥孫子，只皺了皺眉，道：“回家。”

語罷又看了眼外孫，語氣和眼神都眼可見的和了不止一點：“顧兒，好不容易回京了，改日記得回來看看我和你外祖母。”

言定野：“……”

到底誰才是親孫子啊！

賀顧連忙點頭應是，賀南把萬氏按在屋里，沒讓跟出來，和兒子一起將言家二老送到了侯府門前，直至目送他們上了車輦，這才回頭。

一回頭就對上了大兒子涼颼颼的目。

賀顧見他看向自己，勾起角吊兒郎當的一笑，一句話也沒說，扭頭就準備回自己屋里去。

賀老侯爺卻忽然道：“你站住。”

賀顧腳步一頓：“爹有何貴干？”

“兩日后為父進宮，你跟我一起去。”

賀顧愣了愣：“我……我跟去做什麼？”

賀南抖了抖胡子，他了，卻沒說話。

他心知當今天子不僅是位仁君，更是位明君，陛下才，他這大兒子雖然忤逆了些，然而無論文章詞賦、還是弓馬騎，俱有幾分本事，這點賀南雖然不曾說過，心中卻也是暗暗為此驕傲的，他也沒在與同僚談時被羨慕生了個好兒子，若是陛下見了賀顧，八會起惜才之心，或許會想留著他以后為為將，不忍見他因做了駙馬斷送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