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如。”韓墨初垂著眼眸，一把拽住了蘇澈的手腕，想了想又喚道：“大哥......常如大哥......”

“韓子冉你又想做什麼？”蘇澈沉默的板著臉，卻實在不忍將手腕從他手中出來。

“你能不能告訴陛下，我此時已經大愈了？”韓墨初盡可能的將自己表現得十分誠懇：“我保證，我只是陪著他乘船出海，絕不上前線。我保證會按時服藥，一頓都不落的服藥，你若不信你便跟著我，我每日都讓你給我搭脈......你便讓我陪他去瀚海......”

“夠了！”蘇澈猛地甩開了韓墨初抓著他的雙手，背過去強的制住鼻息的凝重：“韓子冉你當真是夠了！我不可能再慣著你犯瘋病了！你知不知道這次我能把你搶回來是已經是跟閻羅換了命的？！如果你再有一次......哪怕就一次.......我都再也......再也......”

蘇澈狠狠的吸回了自己的鼻涕，死死咬著將即將發的緒收了回去：“你的病況我早已如實告知陛下了，就算你想作死，他也不會允準的。”

“可是......”韓墨初回憶起了他昏睡前顧修看著那張萬國圖時眼中的殷切與：“可是我還要陪著他......陪他出征的......在蘭竺的時候我睡得比這次還長.......為何這次......不可能啊......不過是心悸而已......不過是心悸而已......為何不能痊愈......”

蘇澈與韓墨初年相識，他還是初次見到韓墨初這般迷茫無措。

原來深至此，當真可以掏空一個人所有的理智，將這個舉世無雙，算無策的韓太傅都變執迷的癡兒。

“子冉，你可知你如今是何年紀了？就算我有法子你也不起了。”蘇澈輕輕的舒了口氣，悠悠念道：“陛下的子你是知道的。永定元年，江南場死了多人？永定八年，羅剎邊關又死了多人？還有載盛三年的蘭竺，載盛四年的真臘，你都忘了麼？你若當真在遠征途中出了什麼差錯，你說他會不會發瘋？他是君王啊，一個發了瘋的君王會用什麼祭你呢？”

這幾聲輕飄飄的念白飄耳中，韓墨初陡然失笑，慨嘆道：“難怪啊.......難怪先帝那時會燒丹煉道.......以求長生呢......”

他念罷，回過去狠狠的捶了兩下下的床榻，散的長發遮蔽了他蒼白的臉頰，形消瘦的他連素日穿戴的寢都變得寬大，蘇醒不久的他作多有些遲緩，他捶皺了床單，又慢吞吞的從枕下出了那枚金燦燦的長命鎖攥在手心里，在了心口的位置沉沉的息著。

守在床畔的蘇澈看得清楚，在長發遮掩的，兩滴不起眼兒的水晶珠子滾落下來，均勻的渲染了枕面的繡紋上，一滴又一滴，直到將繡紋的浸了深。

“早知如此，這長命鎖我便該如他才登基時那樣天天帶著，日日收在枕下怎麼效驗呢？說來說去我還是比他年長，他人之后我總是會忘，把自己當做與他一樣的年紀、”韓墨初攥著那枚純金打造的長命鎖，不知所謂的喃喃自語：“你說，我若是與他同年生的該有多好。不不不，若是同年生的便做不了他師父了。還是做他師父好，做師父可以可以護著他......護著他.......他便什麼都不怕了......再也不用怕會藏人的臥榻，不用怕北荒的虎狼，不用怕漫漫長夜，有我在他就不怕了......”

良久而后，韓墨初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抬起雙眸，仍是那雙天生帶笑的眉眼，角的弧度也溫潤如初：“常如啊，你去尋個小宮人來與我更束發吧。躺了這麼久上都臟了，我可不想這麼灰頭土臉的見他。”

*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人間小可對不起，今天這章我寫的緒實在不太好，明天大概率雙更，敬請期待哦。

第二百零五章 求得

萬英山間, 云家宗祠之寂然無聲。

上千盞長明燈的將這個住滿了英烈之魂的祠堂照得溫暖亮，那些被拭的亮如新的牌位上用金漆描繪的名字，像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安靜的注視著一場虔誠的祈禱。

供龕下方的團上筆直的跪著一人, 此人雙手合十, 闔雙目，脖頸下斑斑駁駁的腫著紅脹的斑點, 赤膊的前用麻繩打著兩道叉的繩結, 繩結的后方吊掛著一大捆銳利無比的荊棘滕。繩結勒的皮下已經充，呈現出了一種斑駁奇異的青紫，寬厚結實的背脊也被那些荊棘劃得模糊，他也渾然不覺。

顧修是二十日前背著這捆荊棘三步一叩的爬到萬英山上的。

這二十日里他白日就在靈前長跪，夜里便睡在上綁著的這堆荊棘叢上。相傳一人只要能在荊棘之上睡滿七七四十九日，那麼他心中所求之事便能真。

這個荒謬至極的傳說顧修也不知是從哪里聽來的，不過他還是信了。自從韓墨初陷昏迷之后，他好像什麼都愿意相信, 又什麼都不愿意相信。

韓墨初昏死的那個夜里，蘇澈便將韓墨初的病況如實告知了他。

蘇澈的原話是：“子冉的生死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顧修想當然的將這句話理解了：蘇澈懂醫，他盡人事。他不懂醫，所以他求天命。

所謂之天命，無非是求神問佛，求仙問道。只可惜顧修與韓墨初一樣, 向來都不信神佛也不理仙道，顧修也做不出那些臨時抱佛腳的事。

這三十七日, 顧修前半月守在宮中, 素披發的跪在奉先殿里。

后來, 顧修又想起了韓墨初年時與自己生母的淵源，所以他便背著這叢荊棘上了萬英山。

“吱呀”一聲，是宗祠合掩的門扉被什麼人推開的聲響，顧修敏銳的順著聲音回過頭去，張開的雙眸中布滿了蜘蛛網狀的。

長跪求神的日子，他也不知晝夜，更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懸心之人還都極其敏，有時風聲大些他也會自驚自怪。

他期盼著有人前來報信，更害怕傳信之人帶來的消息不是他想聽的。

顧修保持著跪姿回看去，疲憊的雙眼一時適應不了長生燭的芒，恍惚了一陣子才看清來者是他的監總管元寶。

“啟稟陛下，裴太醫派奴才來回您一聲，韓太傅這會兒已經醒了正和蘇先生說話呢，奴才伺候您更回去吧。”元寶躬回話時臉上眼泛淚，角卻掛著喜極的笑容。

“醒了？”顧修深淵似的的目忽然復蘇了一神采：“你說韓太傅醒了。”

“千真萬確，陛下千真萬確，韓太傅當真醒了，陛下快些更回宮去吧。”元寶躬走到顧修邊，端著手臂想給長跪的顧修借力，顧修卻忽然直接一躬到地，朝著宗祠供奉的牌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母親，多謝你。”顧修起自語，虔誠道：“多謝你把子冉還給我了。”

以元寶為首的小太監們也隨著君王跪了一片，陪著君王一道虔誠的磕起了響頭。

***

顧修騎著趕路的快馬猶如一陣風似的從萬英山回到了紫居殿，見到了正靠在床頭吃燕窩的韓墨初。

韓墨初此時換了一銀所制的寢，長發以烏木發簪束在腦后，肩上搭著一件青綠的廣袖深，手中的燕窩是吳姑姑親手熬的，掌大的小碗里燕堆的滿滿當當的裹著僅有的一顆紅棗，盛在勺子里晶瑩剔，如瓊脂一般微微發。經過大半天的修養，他的神氣都比剛醒時好了許多，也基本恢復正常了。

“子冉。”顧修一邊解著披風的系帶，一邊快步走到了床畔，攏袍坐到了人邊，目飛速的在人上打量：“已經，已經無事了麼？”

“嗯，無大事了。”韓墨初微笑著將勺子里巍巍的燕窩一口填到了顧修口中：“常如說，今后只要保養得宜，臣還是可以長命百歲的。”

顧修含著這一口清甜厚重的燕窩點了點頭，忽然倒吸一口冷氣嗆咳起來：“咳咳咳，這燕窩怎麼這麼稠？”

“吳姑姑大約是心疼臣，怕臣睡了這麼久沒力氣吧？”韓墨初順手將吃了多半碗的燕窩放在了拔步床邊的小架子上，骨節分明的手掌搭在了，隔著裳到了顧修背后本沒來得及置的那些傷痕上，被痛的本能的閃避了一下，就這一下極其微小的作還是被韓太傅察覺到了：“陛下背上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