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自己喊了什麼的瑞格,雙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下一個彈指,他又被一桶冰冷的海水淋醒,腥咸的海水混皮翻卷的傷口,痛得他渾搐,他下意識的甩了甩自己頭上的水珠,撐開了沉重的雙眼,一抬眸便撞上了自己父親森冷的目。
“父......父王.....”瑞格抖著雙,終于在劇烈的疼痛之中想起了認錯:“父王,您別打了,我......我知錯了......”
“我天真的孩子啊,你可知道你方才說了什麼麼?”葛蘇羅的目忽然轉為了一種極度的悲哀:“怪我,都怪我,一直念在你沒有母親,一直把你留在邊照顧。我真該學學鄰和泰西的那些國主,早幾年便讓你也去大周境去念府學,你也就不會這般目短淺,也不會這般無知了。”
“父王,兒子好疼,求求您把兒子放下來吧。”瑞格不明白自己父親眼神中的悲哀意味著什麼,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的父親終于不再打他了,也許就是不怪他了。
“唉。”葛蘇羅搖了搖頭,用腳踩起了一個奴隸,讓人將被高高吊在木樁上的瑞格解了下來,攙扶到了他的面前:“兒啊,你要知道,大周是個比海疆還要遼闊廣博的國家,他們那里有巨船,有槍炮,還有數不清的金銀財寶。你想和他們開戰,是連乞降告饒的機會都沒有的。他們的一艘大船只有開到這里,我們的那些軍隊會在日落之前就被打泥的。”
瑞格哆哆嗦嗦的站在葛蘇羅面前不知是痛,是冷,還是怕。
他今年十九歲,同大周的太子同樣的年紀。這一次是他第一次帶著貨踏上大周那片土地,他知道那里的富足,卻對那里的強大一無所知。
他始終都不明白,為什麼他的父親會那樣恐懼一個國度。
與此同時,皇宮外的土路上,一個赤腳的歪奴隸飛快的朝皇宮方向奔跑,邊跑邊高聲喊著:“不好了!不好了!周國來使登岸了。”
葛蘇羅聽到了奴隸的聲音,沉默的閉上了眼睛,輕聲哽咽道:“來人,給王子了傷藥,換了裳,剃去頭發,鎖上鐐鏈,給周使吧。”
*
作者有話要說:
最后一段劇線,正式上線!
第二百零二章 海防
終年歲末, 暢月冬寒。
昨天夜里,汴京城中下了一場罕見的鵝大雪,一夜之間整座汴京都陷了令人炫目的銀白, 街市上隨可見全副武裝的孩們在用雪塊互相追逐, 一些明的食肆掌柜直接在店鋪門前擺了幾張桌子, 每張桌上放一只碳鍋,供給行路之人一邊賞雪, 一邊涮, 生意好的不到晌午便坐滿了。
皇城,帝寢紫居后方的空地之上,閑不住的君王與太傅大人又在比劍,周遭的小太監們圍了半圈,有端狐裘的,有端茶爐的,還有捧暖爐的,一個個的瞪著眼睛看著當下的場景。
君臣二人各著一與雪同的袖短打, 踏著松的雪粒,劍飛閃,劍鳴鏗鏘,一招一式,你來我往,靴踏霜雪紛飛,二人如飛旋, 哪怕雪片飛揚,也不能沾。
其實, 他們二人原本不想在此比劍的。
今日早朝之前, 君臣二人隔著窗子見了如此雪不由大喜, 早早命尚宮吳氏準備涮鍋用的羊,又遣監總管元寶去往寧逸親王府與晴昭公主府中傳話,請眾人午后一道宮賞雪涮。
誰知晨朝過后,元寶帶回的消息卻是小公主昨日積食發熱,晴昭公主和寧王妃正在照料,太妃娘娘也畏寒不愿出府,最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寧逸親王顧攸殿下,竟然天不亮便迎著雪出了王府,去往京兆府指揮京中當日值役的府兵及軍在各街市坊間的街道之上除雪,日出之時又乘車去了遠郊的農莊,視察農人家的房舍可有損,如有損的房舍鄉間地保可有第一時間安置百姓,如若沒有,那今日京兆府的大堂上就又要有人挨板子了。
對于寧逸親王的改變,韓太傅曾經有言在先:“自從門下給事中尚祈大人榮歸故里后,大周上下便再也沒有一位庸了。”因為只要進了大周場,哪怕再庸懦的人,也會在周遭同僚的帶之下變得勤政民。
君臣二人一場酣戰打了小半個時辰后異常默契的收了劍勢,隨著兩柄長劍鞘,一旁圍觀的小太監們紛紛聚攏上來,披的披,汗的汗,搬椅子的搬椅子,待到君臣二人坐定,氣息勻,端茶的小太監們才圍了過來,將一直溫在爐火上的熱茶給二人斟滿。
“唉,今日這樣好的雪,不吃鍋子可惜了。”韓墨初品了口茶,輕嘆一聲看向顧修:“不若稍后陛下陪臣出宮去吧?今日汴京的食肆里定然有賣羊鍋子的,臣拿俸祿請陛下吃?”
“出宮?”顧修凝眉輕咳一聲,低沉道:“可是晨起朕已經讓吳姑姑備了羊了,若是這會兒朕同子冉出宮去吃完了回來,只怕吳姑姑又會嘮叨個沒完了。”
“這有什麼?”韓墨初上說著沒什麼,可聲音也隨之小了下來:“一會兒讓寶備了馬悄悄出去就是了,囑咐他說若是吳姑姑問起便說是臣鴻臚寺中有要公務,陛下陪著臣去鴻臚寺了,左右鴻臚寺離朱雀坊那幾家日日大排長龍的食肆也近。”
“這個......”
就在顧修略顯遲疑的時候,監總管元寶很合時宜的托著他的拂塵出現了:“陛下,韓太傅,鴻臚寺卿周楠周大人求見。”
韓墨初聞言微微一怔,與顧修對視一眼后猛然之間笑出聲來,一向面容冷毅的君王也忍不住抿雙,角微揚。
只剩下對面不明真相的元寶公公尷尬的陪著笑臉。
“罷罷罷,才說了一句就來了現世報,可見做人不能說謊。”韓墨初含笑搖頭,將手爐攏進袖袍后起朝著紫居書房的方向走去:“看起來今日臣和陛下到底是要老老實實的待在宮里了。”
帝王寢,紫居殿。
大書房,鴻臚寺正卿周楠終于等來了換好常服的君臣二人。
“今日雪地難行,周卿何以這個時辰過來了?可是有何要事麼?”顧修側席,端坐在長案之后。韓墨初便立在他的側,單手扶著天子的椅背,目清和沉穩,不鋒芒。一君一臣,一坐一立,當真是好一幅賢臣輔君的盛世之景。
這一幕極其尋常,卻又足以載史冊。
周楠的余被眼前的一幕吸引,聽到上位之人發問時才急忙收斂神恭敬行禮:“啟稟陛下,韓太傅,西澳國國主葛蘇羅攜降章一封住鴻臚寺,想替其子瑞格求個恩典。”
“恩典?”顧修雙目微沉,波瀾不驚道:“前些日子你們鴻臚寺的外使不是才來回過話,說這位西澳國主是主將其子帶了鐐銬給你們的。如今嶺南道斬刑的折子都已經送到刑部核準了,他還想來求什麼恩典。”
“回陛下,西澳國主有言,若是您能恩赦其子一命,他愿意以黃金千兩償還苦主一家。”周楠俯首回道:“并且愿意奉上西澳全境之十二萬頭耕牛以為今年賀供。”
“陛下,若真是如此,這十二萬頭耕牛于西澳而言,當真算是傾國之力了。”韓墨初溫聲言道,暗暗的拍了拍顧修的肩膀。
顧修瞬間了然會意,抬眸向對面之人說道:“周卿所奏之事朕已知曉,你且先回鴻臚寺中將西澳國主安置妥當,準他在京中小住游玩。至于他兒子的事,朕與韓太傅還要議一議。”
“是,微臣明白。”周楠領了旨意,躬側步退了出去。
周楠走后,書房中的君臣二人卸了在人前的禮防,顧修從正座主位之上起,拉著韓墨初坐在了他方才坐過的位子上:“方才之事子冉都聽到了,朕是不想開這個恩赦先例的,就只不知子冉想與朕說些什麼?”
“臣又何嘗不知此例不能開?我大周鐵律豈是說改就改的?此例一開,會有多外域海疆的國主來此講,出了事便以為可以破財免災?實則于我大周而言,便是二十萬頭耕牛又算得了什麼?”韓墨初眨眼之間就與顧修換了位置,且毫無違和不適之:“不過臣想與陛下說的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西澳國主葛蘇羅年過四十才有了這個兒子,寶貝似的養到了人,才出海一趟便闖了這麼大的禍要上邦斬刑,此事若是換了陛下,陛下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