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

燕鳶用最溫的語氣與男人說著話，收手臂，“嗯，我來了……我來了……”

“我來帶你回家……”

男人綠眸半瞌著，氣若游道：“阿鳶，孩子……應當是沒了。”

除去上大大小小的傷，還有心口的傷之外，男人下也淌了許多，管都了，這孩子來得不容易，有孕時懷得十分艱難，如今孩子沒了，燕鳶知曉他難過，知曉他自責。

燕鳶將上男人額角，痛苦地閉眼，淚由臉頰滾下：“沒了便沒了，日后我們還能再有的，你莫要多想……往后的日子還長。”

男人著火紅的天空：“魔族……大敗了……”

燕鳶低聲回：“嗯，我知曉你厲害，玄龍將軍向來百戰百勝，你在我心中最是英武。”

男人薄微抿，笑了，奄奄一息道：“阿鳶……我這回，便不與你回去了……”

燕鳶著哭腔問：“那你去哪兒？”

男人艱難地說：“興許……要去人間走一遭。”

“你要離開我？”燕鳶沒忍住哽咽出聲。“我不許的……我們說好的，要共渡萬萬世，你休要食言。”

“你休要食言……你若食言，我便要生你的氣了。”

男人安他：“莫要哭……我又不是要灰飛煙滅了，待我墜回，你來尋我便是……”

燕鳶哭得愈發厲害，好像心被掏空了似的，他抬手替男人去邊涌出的：“四海八荒那麼大，如何尋得到……你不許死，你死了丟下我一人，我如何承得住。”

“看見我臉上的傷了嗎……業火焚燒留下的痕跡會刻在靈魂上，回轉世都帶著……你下次見了我，便一眼就能認出我了……”

若回，必然是要喝孟婆湯的，即便是天帝也不能幸免，這是天道定下的規矩。為天神，更不可下凡去尋個凡人做夫妻，有違天道之事必遭天譴。

燕鳶知曉玄龍是在哄他開心，自是不愿，哭得渾發抖：“我不要……我不要下輩子，我只要眼前，我要你永遠陪著我……”

男人的心口被魔刃穿，九重天上最厲害的醫仙都救不了他，他將要離開的事已定局，他們都知曉的。

但燕鳶不愿意接，他抱起男人往天宮趕，要他再等一等，定有辦法救他的。

然而回家的路未過一半，男人便不行了，他氣息愈發地弱，那般不善于笑的人，在最后的時刻，是笑著在燕鳶懷中離開的。

他說。

“傻阿鳶，我愿意做你的將軍。”

“我愿為你披荊斬棘……護你萬世安穩。”

他走了。

帶著他們的孩子一同消失在燕鳶的世界里。

……

乾坤宮，龍榻上昏睡的男子似是陷了夢魘，他額頭裹著紗布，滲著，年輕俊的臉龐上染滿淚水，連下的枕頭都了。

他近乎哀求地喃喃道。

“不要……阿泊……你別走……”

“你看看我……求求你，看看我……”

“我們說好的……要渡過萬萬世……”

“我們說好的……”

“你不要走……”

“不要走……”

端著湯藥進殿的陳巖見狀，趕忙將木托盤放到桌上，跑到床邊低低喚他：“皇上……”

“皇上……”

連喚了十多聲，床上的人安靜下來，緩緩睜開通紅的桃花眼。

燕鳶撐著床坐起，似是還沒從夢魘中緩過神，燭火映在他繃的面容上，看著頗為瘆人。

陳巖轉去將桌上的藥端來，小聲道。

“皇上，您可算是醒啦，您昏迷了整整三日。”

“這是治傷的藥，您……”

燕鳶本沒聽陳巖在說什麼，啞著嗓子開口問：“玄龍呢？”

陳巖一愣，著燕鳶不吱聲了。

燕鳶見他不說話，掀開被子就要下床：“朕要去牢中看看他。”

將他帶回來。

“皇上……”陳巖急聲喚他。

燕鳶腳恰好落在靴子上，抬起猩紅的眼看向太監愈顯老態的臉。

“您忘了嗎，寒公子三日前便走了。”

“花姑娘說，他的心只能保存一日，老奴便親自將龍心送到了鸞殿，今日午后，皇后娘娘已經蘇醒了。”陳巖說到后面，聲音已帶了哭腔。

燕鳶低喃道：“走了？”

陳巖：“是啊。”

燕鳶腦中疼得厲害，他這才想起來，玄龍死了。

是死在他懷中的。

死前將龍心挖給了他，走得時候什麼都沒留下。

什麼都沒留下。

和夢中一模一樣……

“皇上，您、您這是怎麼了？……”

“您別嚇唬老奴……”

燕鳶眼中落了淚，他呆呆地坐在床沿，著空的殿宇，輕聲道：“朕做了個好長好長的夢……夢里，朕與玄龍恩得很，他還有了朕的孩子……朕與他十分歡喜，孩子還未出世，便準備了許多許多穿的，用的，玩兒的……”

陳巖接話：“那后來呢……”

“后來……后來孩子沒能生出來，他為朕出戰，戰死在一座神山上……他死在朕懷中，死后化為了灰燼……就同那日一樣……”大滴的淚接連滾下來，燕鳶痛苦地捂住頭，躬起。

“就同那日一樣……”

陳巖擔憂地著他，眼神哀戚：“皇上，那只是夢罷了……”

“寒公子既已死了，您便莫要多想了……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呃…嗬…嗬…”燕鳶間發出抑痛楚的息，他捂著頭掙扎著，嘶啞道：“他死了……”

“他死了……朕不想他死的……”

“陳巖，朕好痛……”

“朕好痛……”

陳巖過去扶住他，老淚縱橫：“皇上，您這又是何苦呢，逝者已矣，人在的時候您未上心，如今人不在了，您便更無需多想了。”

“寒公子既走得那般決絕……定也不愿讓您想他的。”

玄龍在時盡苦楚，未得燕鳶半分好，遲來的悔恨最是輕賤無用。即便是念在玄龍曾救過燕鳶一命的份上，燕鳶當初也是不該那般對他的，陳巖作為奴才人微言輕，能說的，只有這些了。

“皇上，您將藥喝了吧，涼了便不能口了。”

陳巖將藥碗遞于燕鳶前，燕鳶抬手便拂了藥碗，藥四濺，摔得碎。

“朕不喝！你去將史道長請來，朕有話要問他，現在就去。”

那史道長既然能降妖，那麼定有辦法救妖的。

花沒辦法，不代表旁人沒辦法……

夜已深，即便要召人進宮也該等明日，燕鳶就要連夜召見，陳巖只得派人去請。

等那史道長到了寢宮，燕鳶張口便問他如何將灰飛煙滅的妖救回來。人死尚且不能復生，何況是灰飛煙滅的妖，不識大字的莽夫都曉得這常理，燕鳶得到的回答可想而知。

他知道自己應當是瘋了，但他沒法停，他命人將那史道長抓起來，嚴刑問，非要他尋出個能將玄龍救回來的法子，問了一夜才知曉，原來那史道長就是個修為淺顯的江湖士，驅個小鬼還無妨，哪里收得了萬年道行的妖。

史道長先前留在宮中的那鎖妖鏈，其實是普通材質打造的鐵鏈，就是更為重。所以，花所說分毫無假，玄龍的道行早就沒有了，一人族所造的鏈子都能奪去他半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