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枝玉獨自折騰了許久，確定這般的確無法落掉孩子后，終于死心，疲憊地躺在床上睡了過去。

待他睡之后，床邊出現個著黑紅戰袍的人，魔尊悄然坐下，大掌緩緩探上寧枝玉微隆的腹部，紅的瞳仁中出現收斂的欣喜與激，然而很快，那些緒就都消失了，被晦暗所取代。

人妖殊途，人魔殊途，寧枝玉厭惡他，厭惡他們的孩子，才是正常的反應。從前他摹叁哪里會在意一個渺小的人族對自己的看法，可他如今就是控制不住地在意。

沉睡萬年，當他的魂識從寧枝玉中醒來那刻，他便與他注定無法分離，那日開始，他每日看著寧枝玉如何生活，如何與心上人相，如何快樂、傷心、難過。

起初他看到寧枝玉為燕鳶傷心難過，覺得這真是個愚蠢的人族，哪里有人會離開誰就活不了的，為了對方食不下咽，寢不安席，完全被牽著鼻子走，簡直好笑。

直到某一日，他忽然開始在意起寧枝玉的所作所為，在意他與燕鳶之間的一切，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的，大抵是他們有了魚水之歡那日過后，又或是更早，在見到寧枝玉暗自傷神落淚的時候，覺得這個人族竟有幾分順眼。

第九十三章 除非能得龍心

魔族子嗣滿六月便能出生，因此有孕一月就略微顯懷了，抬手上去的時候，掌下的是而溫熱的。

從前摹叁對那些吵鬧的孩很是討厭，如今換是自己的子嗣，便不是那般了，興許是因為親人皆已不在，所以對這世上與自己有緣羈絆的孩兒無比期待。

可惜……

夜半三更，魔尊坐于床側，著床上的人久久不，眼底的復雜溢于言表。良久，他探拉過側的被褥，輕輕蓋在寧枝玉上。

清早，殿外落了雨，串水珠由殿檐落下，寧枝玉悠悠轉醒之際，便聽腦中那聲音道。

“你想把孩子落掉，唯有一個辦法。”

“待本尊重塑，可用靈力將孩子碾碎，再排出外。”

“如今我雖能暫時離開你，但使不出靈力。”

魔尊聲線中著沙啞和疲憊，像是一夜未眠。

寧枝玉撐著床徐徐坐起：“你得了龍心……便有能力去殺燕鳶了。”

“我不會給你傷害他的機會……”

“我不會再相信你。”

魔尊冷笑一聲：“信不信由你。”

今日與往常的每日都沒什麼不同，寧枝玉起床，吃了頓清淡的早膳，他讀詩詞歌賦，自從玄龍出現后，已許久沒心思讀了，午后青梅尋了本最心的來，翻了幾頁，字都看進眼中了，其中意卻半點沒心思品。

秋雨淋淋漓漓地下了一整日，日子越來越短，眼看天就要黑了，青梅進來問寧枝玉是否要傳晚膳，寧枝玉倚在小榻上，看著窗外朦朧的雨霧，道。

“青梅，我想去清閣看看。”

青梅頓了頓：“皇后娘娘，這還下著雨呢，今夜連月都無，有何好看的。”

“不如待哪日皇上空了，您約他與您一起去吧。”

寧枝玉搖頭：“我想自己去。”

青梅拗不過他，拿了狐裘給寧枝玉披上，撐著油紙傘，與他一同出了門。

夜寒涼，寧枝玉偶爾捂咳嗽兩下，眼尾的皮泛紅，看著面蒼白，心倒是不錯的模樣，眼中有淺淡笑意。

青梅許久未見寧枝玉這般開心過了，很有些奇怪，近日皇上倒是會來鸞殿，但因政務忙，總與朝臣在書房商議國事，來了也是坐小半個時辰就走，陪著皇后的時間比從前了許多，不知他在開心什麼。

心中犯嘀咕，并不開口問。

約莫走了小半個時辰，便到了清閣。那是皇宮中最高的樓閣，足有10多層，外觀如塔，比起塔稍微寬敞些，古古香地聳立在雨幕中，若仰頭去看，是有些吃力的。

這座樓閣，是燕鳶還是太子的時候，為尚為伴讀的寧枝玉造的。寧枝玉出相府，生母卑微，不似嫡出的兄弟姊妹那般有出門拋頭面的機會，他從小到大都未出過幾次門，后來進了宮做了太子伴讀，亦沒什麼機會看外面的世界，燕鳶便命人為他造了這座閣樓，站在這里，能看到皇城之外的萬家燈火。

那是寧枝玉眼中世間最的風景。

兩人停在閣前，青梅擔憂地著寧枝玉：“皇后娘娘，這閣樓中梯有幾千階，你子怕是吃不消的，奴婢去尋個壯些的太監來，背您上去吧？……”

寧枝玉笑著搖頭：“我自己走。”

從前來時，燕鳶怕他累，總是抱他上去，如今燕鳶忙，他自己來，便自己走上去。

青梅唯有遵從。

塔中的階梯窄，兩人并肩而行，能空出一點點位置，寧枝玉走了一半作便很慢了，青梅使勁扶著他，終是堅持到了樓頂的亭臺。

天已黑了，四周燃著幾盞小燈，亭臺之外，除了霧蒙蒙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但那不妨礙寧枝玉眼中有笑意：“從前阿鳶與我常來這里，我心不好的時候，他便帶我過來，看皇城外的燈火，賞天上的月，和星亮。”

青梅：“可是今日下雨了……”

下雨怎會有月和星亮。

寧枝玉笑容不變：“是啊，今日下雨了……”

厚重的霧擋住了皇城之外的燈火，仿佛夜本就是這樣漆黑濃重。其實下雨又有什麼關系呢，往后還有許多許多個天晴，他與燕鳶還有好長好長的以后。

阿鳶說過的，他們要站在這里，看一輩子風景，待白發蒼蒼的時候，還要牽著手一同爬上來，賞月，看星亮。

可誰知一輩子那般久遠……久遠到足以讓中途出現太多猝不及防的變數，像風一樣將他們之間的誓言吹得七零八落，如今努力抓在手心的，就剩那麼一點點了。

張張手，就飛走了。

寧枝玉雖笑著，周卻彌漫著一揮之不去的悲傷，青梅心知他定是想起了什麼，聲細語地安。

“無事的，下回天晴的時候，皇后娘娘再來就是了。”

寧枝玉搖頭，輕聲說：“不來了。”

青梅：“為何？……”

寧枝玉眼中氤氳出水霧，笑容淺淡：“不來了……”

“早已是是人非。”

“多來此地，不過傷心罷了。”

“我累了。”

青梅愈發擔憂：“皇后娘娘……累了便回去吧，說不定皇上此時已在鸞殿等您用膳了呢。”

寧枝玉背脊得筆直，半束半落的長發隨風舞，一襲白，似瓊枝玉樹，他看著亭臺之外的雨霧，輕聲道。

“他等的人，從不是我。”

青梅：“皇后娘娘莫要如此說……”

“青梅。”寧枝玉輕輕打斷他。

“奴婢在。”青梅小聲道。

寧枝玉并未看：“你回去吧，該是晚膳的時辰了，莫要他等太久。”

青梅躊躇道：“皇后娘娘，奴才沒明白您的意思……”

寧枝玉聲線低低的，變得有些沙啞：“你回去告訴皇上，我他。”

“此生得夫如此，寧枝玉別無所求。”

“只是希下輩子，若我們還有緣分……能走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寧枝玉低下頭喃喃著，青梅看見他哭了。

“皇后娘娘……”

寧枝玉任由面上淌下淚，既是最后一次傷心，肆意些又有何妨。

“我累了……”

“不想再爭，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了……”

在青梅的注視之下，寧枝玉緩緩向半人高的木圍欄靠近，向下方地面，被濃霧遮掩著，十多層的高度看著竟好似萬丈深淵一般。

“若從這里掉下去，定會死得很難看吧……”

青梅約之間察覺了什麼，張道：“皇后娘娘，莫要過去，雨天地，從欄桿上翻出去便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