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鳶食言了。
他沒來。
或許是因為他口中所說的‘晚些’,本就不是今夜。寧枝玉環著雙坐在床上,整晚都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像是在想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想。
自從三日前那自稱‘魔尊’的聲音撂下話后,便沒再出現,今日午夜一過,三日之期便到了。
“本尊沒說錯吧?”
“他現在連見你一面都不愿意了呢。”
“你還在等什麼?……”
外頭打更的聲音剛剛響過,那低沉魔幻的聲音便在寧枝玉腦中出現了。
“……”
見寧枝玉不回應,對方自顧自慢悠悠地說道:
“你再不行,可就晚了……”
“你還這樣年輕,將來會有大好的前景,你真的甘心就這麼放棄嗎?”
“你上說讓他賜你鶴頂紅,但你問問自己,你真的愿意就這麼死嗎?你的幸福可只持續了那麼短短幾年。”
“雖然上輩子燕鳶和玄龍是仙,可這輩子……與燕鳶為夫妻的人,是你啊,先遇到燕鳶的人,是你寧枝玉。”
“玄龍才是那個卑鄙的第三者,你難道不應該除掉他泄憤?只要除掉他,燕鳶就是你一個人的,這輩子他都會屬于你。”
人對未知的東西到恐懼的是本能表現,就如寧枝玉對玄龍那般,在聽到燕鳶說起玄龍的時候,他只覺得荒唐和害怕,但從來沒有想過要除掉對方。
從小到大,寧枝玉連只都未殺過,他哪里做得出這樣的事。
“不……不……我做不到。”寧枝玉搖頭,環住自己的,聲道。
魔尊溫聲道:“又沒有讓你親自手,只是你借刀殺人罷了。”
“不,不是人,是龍。”
“他如今可是妖啊……你殺了他,是為民除害。”
魔尊寄居于寧枝玉,可以輕易獲得他的所有記憶,察他的所有想法,從而逐步攻破他的心理防線。
“他是妖……”寧枝玉果然被他的思緒牽引著走了。
“對,他是妖。他會蠱燕鳶的心智,搶走你的人,他是奪走你人的罪魁禍首。殺了他,從前的一切都不會變。”
“辦法很簡單,看到你面前的魔蠱了嗎,只要在燕鳶睡的時候融他,他就會在醒來時,沒有理由地深深上第一眼看到的人,其余的一切生靈在他眼中都將不再重要。”
“到時候……你讓他干什麼,他就會干什麼。”
魔尊說話間,寧枝玉額間浮現出一小簇猶如火焰般的東西,飄到他眼前。
第六十章 左右為難
殿外落了雨,發涼,盛夏已逝,九月的楓葉了火紅。
玄龍的氣還是不大好,他看起來比寧枝玉還要虛弱,噬魂之痛發作起來的時候意識總是昏沉的,燕鳶見他在發抖,總以為他冷,便鉆進被子抱住他。
“阿泊,你怎麼了?……”
“你告訴我,到底有何辦法能治好你……”
玄龍閉著眼睛,含糊不清地回他。
“無事的。”
距上回寧枝玉來乾坤宮尋燕鳶已過去了小半月,這期間燕鳶去看過寧枝玉幾回,還為寧枝玉向玄龍討了回龍鱗,玄龍每回都很大方,心口的龍鱗才剛生出便盡數拔下來給了燕鳶,他的越來越不好了,隔幾日便要病一場,燕鳶即便再心大,也察覺不對了。
他吻在玄龍額角,憂心忡忡道。
“你總是這樣說。”
“你有何事瞞著我?……你不要騙我,你這樣,我會害怕的。”
“沒有……”玄龍蜷在他懷中,聲線微弱沙啞。
燕鳶不肯相信:“你告訴我,你怎麼了。我去尋法子救你,好不好?……不管有多難,我都去。”
“沒有……”說來說去,玄龍就這麼一句話。除此之外,便沒什麼好說的了,告訴燕鳶又能如何,憑白他擔心罷了。
燕鳶將手探到玄龍腹部,隔著層薄薄的,那里明顯能覺到反常的凸起。前幾次和玄龍歡好的時候燕鳶就發現了,他那時沒多想。可最近玄龍越來越瘦了。
“你分明吃得這樣,肚子卻不斷圓潤了起來,是不是生了什麼怪病了?”
玄龍睜開失焦的綠眸著燕鳶,低低喚他:“阿鳶……”
燕鳶收手臂,恨不得將他進骨似的:“我在呢。”
“過幾日,便是你的生辰了。”玄龍其實被抱得不太舒服,他本來就渾疼,但他未掙扎,許是這個懷抱太溫暖了,以至于他角出現些笑意。
“嗯。”燕鳶溫聲回他。“你要送我什麼賀壽禮嗎?”
玄龍撐不住合上了眼睛。
燕鳶以為不會有下文了,過了一會兒,只聽玄龍愈發微弱道。
“過幾日……便與你說。”
燕鳶心頭被強烈的不安盤踞著,啞聲問懷中男人:“你又要睡了?”
“你別睡……你老是這樣,我總怕突然有一天你就離開我了。”
“你說過的,你會陪我度過百年,你不能食言。”
“嗯。”玄龍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下意識應。
他沒什麼珍貴的東西能送燕鳶的,于此時的他而言,唯一小心翼翼護著的便是腹中孩子。燕鳶近來對他上心了許多,想來真如他口中所說那般,對他是有幾分意的。
既然如此,便應當不會排斥他們的孩子。
之前一直猶豫不決,難以開口,如今多有了幾分勇氣,便想著在燕鳶生辰那日告訴他,給他一個驚喜。
他可能撐不過三年了……還是早些告訴燕鳶的好,免得肚子真的大起來,將他嚇到。
……
沒多久玄龍便在燕鳶懷中睡沉了,燕鳶覺得心中悶得厲害,為他捻好被角,披上服起出了門。
“皇上。”陳巖見他出來,躬向他行禮。
燕鳶背手在前,著如黑夜的天幕,輕問道:“皇后最近如何了?”
陳巖嘆了口氣:“還是那樣,時好時壞。”
燕鳶沉默片刻:“朕去看看他。”
“欸,好嘞。”陳巖從殿門邊拿了油紙傘,跟上燕鳶。
鸞殿的氣氛不比乾坤宮好多,主子久病不起,眾人面上都是哀愁,倒是燕鳶來了,守在殿外的小太監面上立刻見了笑,正要行禮,被燕鳶打了個手勢阻止了,免了通報。
進去的時候,寧枝玉正坐在床上發呆,他還是那般模樣,穿白綢,藏藍錦被蓋到腰間,長發半束半披落在前,聽到腳步聲估計以為是宮人,未回頭。
燕鳶自知將太多力和時間花在玄龍上,反倒是將本該好好護的人冷落了,寧枝玉要是同他鬧還好,正是因為這人安靜如初,不吵不鬧,才他越發愧疚難當。
“阿玉。”
燕鳶停在不遠,輕喚他。
寧枝玉子微震,隨后驀得扭頭去看,蒼白的臉上出現喜:“阿鳶……”
燕鳶緩步走到床前。
寧枝玉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你來了……”
“嗯。”燕鳶在床邊坐下,躊躇著,開口道。“對不起。”
“……為何要道歉?”寧枝玉笑容略微凝滯。
燕鳶很有些沮喪:“這些時日冷落了你,對不起。”
寧枝玉頓了頓:“無事的……我知你忙。”
燕鳶垂頭,低聲道:“他病了。病得很重……可能不會好了。”
“我一直以為,同他那般有萬年道行的妖,是不會抱恙的。”
“是朕害了他。”
“阿玉……朕該怎麼辦?……”
寧枝玉垂在錦被上的手微微收,笑道:“那你便好好待他,大不了以后,我不用藥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