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后半個月，小組工作以前期查閱文獻為主，在第一次實地觀測的基礎上，做了第一次設計的初稿。

余抒有兩周沒過來了。

但是程傾的課程進度沒耽誤，嘉每次都有發上課的筆記給，再遇到不懂的問題，其實可以直接問程傾，不過很去打擾。

除了程傾，因為比賽要求有兩位指導老師，隊長又請了一位宋老師過來，一同指導。

余抒到得稍微晚了些，朝兩位老師鞠了個躬，才坐下。

程傾坐姿很端正，輕輕推了下眼鏡：“人都到齊了，我就開始說問題了。”

的語氣很清淡，但莫名有種嚴厲的覺。

余抒下意識直腰背，打開了筆記本。

程傾：“按照你們給我的分工表開始。隊長沈燈輕，你的問題是邏輯不清晰，對設計的整把控存在問題，模型的全部邏輯并不連貫；至于后續相關部分的問題，說明你在團隊的通和協調方面存在問題…”

“班長，條理差…”

“嘉，你的測繪部分有兩符號錯誤，你不細心。”

最后話音一頓：“余抒。”

余抒用力點了下頭，筆尖離紙面就只有半厘米，準備記下提出的問題。

程傾繼續開口，語氣依舊平淡，但說出來的話卻最嚴厲：“對自己的要求不夠高，以至于整質量一般。在很多不該犯錯的地方犯了錯誤，不夠細致，比如一數字錯誤，這種問題如果出現在實際的建筑設計中，屆時引發塌陷問題，你擔不起人命。”

最后一句話說出來，語氣依舊平淡，但分量很重。

現代社會，無論是誰，都擔不起人命。

余抒低著頭，筆尖沙沙，在本子上記錄下程傾說的每一句話。

知道程傾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可多多有點難堪，又有點難。

一邊想著，程傾是不是可以稍微和氣一點對說話，一邊又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其實很稚。

整組的學生被程傾批評完了，都難免垂頭喪氣。

回去時有點晚了，程傾開了車，對嘉和余抒說：“我送你們回去學校。”

嘉深吸一口氣，求救似的看向余抒，

一時之間沒找出理由，跟著的車走了。

后座上放了一摞書，嘉打開車門坐進去，剛想給余抒挪個地方，就聽見程傾說：“余抒坐副駕駛。”

余抒嗯了聲，繞到前面坐下了，就一直看著窗外，也沒說話。

中間紅綠燈的時候，看了程傾一眼，又收回了目。

跟老師同個車廂，嘉犯怵的，也沒說話。

還沒到學校，嘉接了個電話：“不好意思程老師，我家人來接我了。”

對余抒眨了眨眼睛，讓自己自求多福。

等嘉在路邊下了車，車廂里就只剩下兩個人。

到了明大學校外，剛剛十點半。

余抒看了眼時間：“我回去了。”

程傾卻沒解除車門的保險，偏過頭看：“在生我的氣？”

余抒：“我沒有…”

程傾解開安全帶，陡然靠近了他：“真的沒有？”

余抒往后靠了靠，背都要完全到車椅，臉頰鼓鼓的：“就是沒有。”

程傾卻一點沒有往后的跡象，反而慢慢靠更近了：“被我說了幾句，就不開心一晚上。”

余抒莫名有點委屈：“你今晚好兇。”

說完恨不得拍拍自己的臉，這話說的好奇怪，像撒。

程傾略挑了下眉：“有句話很老套——為了你好我才這樣的。”

余抒：“嗯？”

驟然聽到這麼一句話，有點不適應。

程傾：“希你最好，你進步，所以對你要求最高。在這個不斷改正、不斷思考的過程，你可能會很痛苦。”

余抒頭了，但沒說話。

不得不承認的是，最近在設計比賽上投的時間不夠多。

做咖啡廳的兼職、拍視頻，還要完學業任務，前幾天因為沒好好吃飯去醫院…有時覺自己像個不停旋轉的陀螺，永遠都不能停下來。

可這些，不會，也不能對程傾說。

程傾凝視著，繼續說：“逃避痛苦是人的本。但你要面對痛苦，更要擺痛苦。當你擺痛苦的時候，你會發現，你已經往前走了很遠。”

余抒眼睛有點酸酸的。

說不上來是委屈，還是因為聽說了這麼多而容。

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小菠蘿，”

“嗯？”

程傾忽然嘆一口氣，聲音低低的，很和：“你厲害了。以前我訓人可從不解釋這麼多的。”

的氣息都落在余抒臉上。

暖暖的，淡淡的。

容清淡，目溫和。

側臉廓在車廂里不那麼亮的燈下依舊清楚，線分明。

余抒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也沒有那種被批評后的尷尬和傷心了。

相反的，覺到自己心里有種的高興。

在心底嘆了口氣。是不是有點傾向啊…

怎麼程傾今天罵了，還一點都生不起的氣。

相反的，還很喜歡程傾罵了后說話的語氣，告訴該怎麼做，該往哪里走。

分外的可靠，讓人不自覺地想信任。

甚至，想要依賴。

第31章 31

接下來幾天，余抒沒日沒夜的修改設計圖，整組人都熬了三天夜，忙碌不停。

除掉程傾針對每個組員提出的問題，們還面臨著很多現實問題。

比如比賽任務要求建模，但課程任務是要求進行實地設計——第一版方案遠遠超過預算，不符合老院長的要求。

匯報結束的時候，程傾總結問題，說他們坐在圖書館里做設計，本不切合實際，無異于閉門造車。

中途安可擔心太累了，直接把趕上了床：“你再睡會吧。”

余抒也知道說的是對的。

可這是自己的選擇，因為想要的東西太多了，需要不斷付出努力和時間才能填滿，才能抓住生活，才能給自己安全。

也才能像程傾說的那樣，正視痛苦，也擺痛苦。

在修改方案出來后，他們再去孤兒院做實地測量。們之前做的初步方案在很多地方都不切實際，比如二樓設計要加固，可層高本就不允許。

余抒在拍照，順便說：“不好意思隊長，前段時間我太忙了，這個月我會花時間的。”

沈燈輕也低著頭記錄數據：“不用道歉，大家都沒花多時間。慢慢改吧。”

余抒收回心思，在等待的間隙有點出神。

事實上這段時間的事實在太多了，咖啡店的兼職、拍視頻、上課、學校記者團的事。或許還要學著怎麼漸漸去平衡。

“大家過來再看一下圖紙修改。”

“好，來了。”

們的課程任務是幫助完孤兒院的修改翻新，比賽任務則是以實地為標準，做象化和藝化的建模理，表達主題就是城市生活中的與溫。

任務一直討論到晚上。

結束后，余抒把來時路上買的一包海鹽牛糖分給小朋友們，彎下腰問：“在做奧數題嗎？”

“對啊姐姐，你可以幫我看這道題嗎？”

“嗯？好啊。”

時間不早了，但余抒沒著急走，開始看題。

是經典的小船相遇追擊問題，但對小學一二年級的小孩來說，有的地方不好理解。

嘉過來：“還不走嗎？”

余抒沒回頭：“沒事我再待一會，你們先走吧。我等會打車。”

“打什麼車啊，這里打不到車的。”

“算了，還有什麼題，我看看。”

余抒笑了笑，把剩下的最后幾顆糖分掉。

輕微的咸甜味在口腔綻開，心也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