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知道,沒當你開玩笑。”慢悠悠的,帶著不以為意的笑,尾音輕飄飄的上挑,如同劃過大漠天空的雁羽。
“好了,快點兵,別讓那位弱的小公子等久了。”
第76章
作為出城迎接婁鉞的員,江隨舟需得將他一路迎回宮中,一同面見皇上之后,再同婁鉞一起參加宮中舉辦的接風宴會。
待到婁鉞點完兵,天已經漸晚了。一眾員坐著馬車,連帶著騎馬城的婁鉞父,并幾位軍中的將領,浩浩地打開門了宮。
江隨舟雖說位不高,卻是當今圣上唯一一位尚且在世的兄弟、更是唯一的親王。因此由他出城迎接,倒是差錯地給了婁鉞極大的臉面,員們一時間猜不出皇上的心思,待婁鉞便頗多了幾分小心。
不過,后主自然沒有他們那麼多的心思,他不過就是想讓自己討厭的人去迎接自己討厭的人,最好讓他們二人掐一架,鬧得越僵越好。
故而,朝中百在小心翼翼地揣測上意時,后主卻只興致缺缺地夸贊了婁鉞幾句,便讓他父二人了席。
不過,這晚席間,卻是多出了些讓后主不喜歡的畫面。
婁鉞向來是個誰都不搭理的狂妄子,從前即便是龐紹,他也不會給半分面。不過今日瞧著那位不好的靖王殿下頂著太在城外迎他,待他的態度又不似尋常文那般怪氣,婁鉞便惦記了兩分,宴會進行到一半,竟徑自起,給江隨舟敬了一杯酒。
除了皇上,可沒見婁鉞主給誰敬酒過。
一時間,眾人面面相覷,看向江隨舟的眼神都變了。而龍椅上的后主,一時間臉也沉了下來。
誰都知道婁鉞手握重兵,就是因著在朝中人緣不好、人排,才讓后主能夠放心用他。
但是如今……
江隨舟也覺到了周圍氣氛驟然的冷凝。他抬眼看向婁鉞,便見他一臉坦然的神,一看便知,是因著今日相識,才起同他喝這杯酒的。
但是,周遭的眾人都只在意他與婁鉞忽然親近的關系,不會去深究今日城外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江隨舟只覺有些難辦。
見著婁鉞端著酒行來,他便先行起了,趕在婁鉞之前開口淡笑道:“怎能勞婁將軍來給本王敬酒,當本王敬您。本王這子不中用,今日在城外失了禮,還請將軍莫要怪罪……”
話沒說完,他便氣力不支一般,單手端著杯子咳嗽起來,嗆得杯中的酒都灑到了外頭。
婁鉞見狀嚇了一跳。他常年在軍中,所見的都是力能扛鼎的大老爺們,哪見過這種臉煞白的病秧子?他連忙道:“這有什麼好怪罪的?王爺不好,該多歇歇。”
江隨舟費勁地止了咳,淡笑著同他了杯。
他心里松了口氣。這下,便能對眾人心中的疑做出些解釋了。
卻在這時,一道聲音從上首慢悠悠地傳來。
“婁將軍是該給靖王殿下好好地敬一杯。”
是龐紹。
婁鉞聞言面不解,轉頭看向龐紹,便見他微微一笑,四平八穩地緩緩開口。
“婁將軍還不知道,靖王府里有一門喜事呢。”
聽見這話,江隨舟心里一咯噔,喝到一半的酒也嗆進了嗓子里,頓時,假咳嗽變了真咳嗽。
他自是知道,龐紹所說的“喜事”,是哪門喜事。
畢竟婁將軍還不知道,他昔年好友的獨子,被嫁到靖王府去做妾了呢。
江隨舟咳得厲害,嚇得孟潛山連忙上前來給他順氣。但江隨舟卻顧不得這些,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聽到這事,婁鉞定然震怒,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但不管什麼事,這怒火,都一定是沖著他來的。
他勉強止了咳嗽,深吸一口氣,只等著迎接暴風驟雨。
而婁鉞卻是一臉不解:“什麼喜事?”
龐紹看了看江隨舟,又看了看婁鉞,意味不明地笑了兩聲,不說話了。
而上首的后主,也難得多云轉晴,收起了方才的疑慮和不悅,滿意地看了龐紹一眼。
便有龐黨的員笑著接話道:“婁將軍不知吧?當年定北侯的獨子霍無咎霍將軍,可與靖王殿下了一段佳話呢!”
一時間,席上發出了一陣笑聲。
又有員笑著接話道:“什麼霍將軍,如今可得是霍夫人了!”
婁鉞大驚,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來。
這靖王是什麼人?是個普天下人盡皆知的斷袖。年初霍無咎兵敗,他在嶺南有所耳聞,卻沒想到……
竟被折辱至此!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江隨舟。
便見那位貌若好的靖王此時白著一張臉,弱不風地被旁邊的太監扶在手里,正抬眼看著他。因著方才咳得厲害,他此時眼中漉漉地含著點兒淚,在燈下竟有幾分病態帶來的可憐。
婁鉞怒火中燒。
他今日怎麼也與這位靖王說過幾句話,言談之中,多也能看出幾分他的為人。而今再看龐紹這幅模樣,到底是誰想出這麼惡毒的法子辱霍無咎,昭然若揭。
婁鉞虎目一瞪,嚇得江隨舟都不由得一哆嗦。
下一刻,卻見婁鉞轉過去,八尺多長的高,山一般立在那兒,直看向龐紹。
“龐紹老賊,我只當你素來不是人,卻沒想到竟這般惡毒!朝堂戰場上的恩怨,你還要往后宅里扯?!”
他聲音很大,洪鐘一般,驟然在金碧輝煌的殿中炸開,將滿朝文武都嚇了一跳。
就連龐紹一時間都沒發出聲音來。
他張了張口,正要說話,便聽婁鉞又開口了。
“你還覺得榮,是吧?”他怒道。“打了勝仗才值得榮,打回鄴城去才長臉!你要麼殺了他,要麼放了他,把戰俘嫁給王侯,怎麼,你等著天下人夸你聰明,罵霍無咎窩囊嗎!”
“你做出這樣的事才窩囊!不僅天下人會笑話你,笑話皇上,還會笑話整個大景!你們當文的不是最喜歡名垂青史嗎?再過個一千年兩千年,你信不信,到那時候的人還要笑話你拿這樣的齷齪手段折磨戰俘,笑你荒唐無恥不擇手段呢!”
——
那支壯的柳枝早被霍無咎丟到了窗外。
了夜,魏楷匆匆進了霍無咎的屋子:“有一件事,將軍。”
霍無咎側目看向他,便見魏楷從袖中拿出了一封極小的書信,卷了小卷兒,當是飛鴿傳來的。
“這是大江北岸的守將李晟送來的回信。”魏楷說道。
霍無咎應了一聲,將那封信接過來,在手里展開了。
信紙并不大,其上以蠅頭小楷所書,雖容不,看看得頗為清楚。可是,許是那寫信之人緒太過激,雖是小楷,但筆畫卻帶著難以自抑的抖,瞧上去便有些潦草。
尤其,幾顆淚滴落在紙上,將字跡都暈花了。
霍無咎飛快地瀏覽了一番手中的信件。
便見那信上言辭懇切,激之溢于言表。李晟說,沒想到魏楷還有再見將軍的一日,即便將軍雙未愈,也定然已有了一線生機。他鎮守江北,一日不敢忘記將軍的囑托和教誨,定會替將軍收好江北的邊界。而將軍若有什麼要做的,只管吩咐他,屆時只要將軍下令,他必定聽從調遣,只等將軍歸國。
霍無咎將信看了兩遍,才緩緩將它放下。
他卻沒說話。
魏楷見他看完了,忙道:“將軍,這李晟雖未曾與咱們共事過,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個中人!這般也好,只要咱們有機會離開臨安,趕到大江之畔,想必便沒什麼需要擔心的,只管打下來就是!”
霍無咎垂下眼,手指過了信紙上的淚痕。
他臉上沒什麼表,此時更看不出他的緒,片刻后,他淡笑一聲:“是啊,我甚至只見過他兩面。”
一個話都沒同他說過的人,又不是他的手下,怎麼會這般緒激,以至于字都寫不明白?更何況……
這信紙上的淚水,誰知道是真實,還是做出給人看的樣子呢。
片刻后,霍無咎手指一,嘩啦一聲,竟是將那封信碎在了手心之中。
“……將軍?”魏楷已經,不解地看向他。